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结局）
文/潘国尧
结局
当众人把七叔公从废墟中扒拉出来时，老头尚存一口气，费力地跟抱着老爹的大儿子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厚葬其他死者，一句是照看好这个家。然后，老人头一歪，脚一蹬，吧唧就挂了。
羊角湾的三天流水席就这样成了白事，友根紧急从镇上拉了一车豆腐回来。7村的那帮戏子们也都换成了素装，越剧宝玉哭灵凄惨的歌声就这样在羊角湾上空飘荡了三天。
七叔公死后，官方对羊角湾牌坊血案进行了查处，但查到最后，直接的责任人似乎也找不到，因为这项目本身是由死者和自由职业者水根一起策划的，是具有民间自发性质的活动，所有经费也是以民间集资性质筹措的。牌坊和石碑的质量经检测也是合格的。
最后，事故的主要责任者被指向了那些丢在石碑基坑里的豆子。因为丢豆子的人多，这么多豆子又经过了雨水的三天浸泡，加上三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新牌坊和石碑又正处在了风口上，台风的反复冲击使得落成不久的石碑基础松动。在日渐膨胀的豆子作用力下，被大号爆竹冲击的贞德碑率先倾倒并引发牌坊左边四块石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石碑砸中了牌坊，牌坊配饰砸中了现场未及逃走的四个老人，这之中包括被电视台摇臂砸死的七叔公。
最后，政府纪检部门对与会的几个领导进行了处理，处理的理由是该项活动并未报经县委县政府备案和批准。负有直接责任的镇长被降职调到另一个乡镇做副职，与会的县委宣传部长被调到邻县做了民政局副局长，算是降了好几级了。县文化局长记大过一次，降为副局长。七叔公家老大因为临近退休，被直接撤销了县发改委主任的职务，对于其在位期间存在的一系列经济问题，正由检察院正式立案侦查。
几个月后，小丘辞去了镇政府的工作，远赴南边的城市与水根成婚；“天亮光”的公司在水根的一手运作下顺利地被南方某著名物流公司并购，“天亮光”以总经理的身份实际控制原船厂这个分公司。此项目得到县政府的高度重视，经过政府间的协调和总公司的资本支持，“天亮光”的分公司终于在上海郊区的某内河拥有了一处300多米的岸线堆场。
美女苟院长因为在新医院的迁址重建项目上接受房地产商贿赂，且数额特别巨大，不但被撤销院长职务，最后还被判了10年刑。
湖下镇人武部长因为虚开发票东窗事发，在查处过程中发现人武部财务十分混乱，部长被责令退回全部非法所得并被“双开”。
7村村长因为苟院长买地案受到牵连，政法机关在其家中搜出成吨的现金，将面临数十年漫长的牢狱生涯。
湖下镇化工集团的老板董秋生倒是啥屁事也没有，他与7村合竖的那个“军民共建”牌坊下每日依然车水马龙，董氏集团打造百年老店的计划正按部就班地实施中。钱宽裕的时候，董秋生这家伙还是不忘收购一些文物，其中大部分依然是赝品，但这货依然乐此不疲。
自打男人被降职外调后，镇长老婆西霞更是干脆与董秋生公开姘居在了一起。
五寡妇自从牌坊倒掉后开心了好些日子，但是开心过后她又郁闷了好几天，觉得羊角湾的每个村民都在嫌她脏，在立贞德碑这样的大事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她就觉得自己在羊角湾的20多年努力是白费了。看穿了这一切之后，五寡妇断然卖掉了家里的老宅，给儿子在镇上买了一套商品房，并且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踏进羊角湾村半步！
章三依然在海涂里养鱼，他老婆还是做妇女主任，只是没有水根和镇长在时那么风光了，除了每个月去镇里开个会领一袋子避孕套，她甚至都懒得去镇上赶集。
水根的初恋海芳还在镇上开着歌厅，只是钱越来越难赚，她自己也越来越肥，很难再傍到大款了，后来就干脆嫁给了县城的一个刚退休的老头，她家的老房子因为跟友根家连在一起，最后友根老婆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
友根还是在镇上卖猪头肉，他老婆自从水根走后郁闷了好几天，然后就天天催着友根到处抽空房子的椽子桁条炖猪头，而华恩依然开一只眼闭一只地怂恿友根拆旧房子，然后再平整地块卖给回老家起祖屋的外出村民。
7村的那帮流氓村民，自从他们的流氓村长被抓进去后，就再也没人能镇得住他们了，越来越不着调，天天游手好闲，偶尔去董秋生的花楼前闹闹弄俩小钱花花，欺行霸市男盗女娼的破事不断，连派出所都对他们一筹莫展。
此事过去几年后，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羊角湾好事村民给水根忽悠的那一年做了总结，这个破村庄与7村不同，这些村民一般只动口，而且特别善于说“死话”，就是骂人不带脏字的押韵的俗语。
比如水根刚回村想弄点事做做，就说他“心里想发财，时运还不来”；
比如七叔公家出了几个当官的儿子，就说他们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比如说友根家无论夫妻俩怎么辛苦恣睢地生活，依然是富不起来，就说他们家“命里穷，总是穷，拾到黄金会变铜”；
比如说镇政府的人去兰香馆吃饭，几乎每个公务员都可以两嘴一抹签单完事，就说这些官老爷“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比如说章三和他媳妇是天生的一对，就说他俩是“盎狼配马熊，一生吃不穷”；
比如说七叔公为了让子孙们过更好的日子，不惜让儿子以下台为代价准备在“天亮光”那里发大财，钱没搞到，儿子被查，自己被砸死，就总结说“钞票来来往往，性命阎罗大王”；
比如说7村的那帮流氓村民，从来没有存钱的观念，就说他们“吃过用过，剩个屁股”；
比如说水根空手而来，却满载而去，就说羊角湾几千年出了个大忽悠，“能把话说得尸体会走白鲞会游”；
比如说人武部长在这个看似清水衙门的单位里竟然能贪得上百万元钱，就说他是“虾有虾路，鳗有鳗路，王八八九个挤一窝”；
比如说七叔公叫五寡妇捐10万元的碑是“尼姑拨卵子，和尚摸辫子，肚脐眼撒尿逼不出”；
比如说华恩和村干部天天吃吃喝喝，就是“老酒天天醉，人民币万万岁”，是“吃光用光，身体健康，吃在肚里，死在地里”；
比如说石雕厂的那些工人在羊角湾白吃饭是“袖口一挽，延晨吃斋饭”；
比如说水根爹活着时省吃俭用，最后看病看得倾家荡产是“熬熬省省，最后都给了郎中先生”；
比如说镇长一家的家庭现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贪官无德”；
比如说镇化工集团在公司前修牌坊是“场面要撑，道生要生”；
比如说董秋生花大钱买赝品屡买屡被骗却乐此不疲，“钱是王八蛋，花光了再去赚”；
比如说羊角湾牌坊上的对联模仿乾隆爷的真迹是“盎狼跟着葫芦荡”；
比如说友根的肚子吃得跟猪一样是“肚皮食饥得滚滚壮，香烟壳子当钞票”；
比如说7村村长什么事都听大忽悠水根的是“脑子糊怼怼，小麦当韭菜”；
比如说专门鉴赏文玩的刘大师胡乱鉴定是“眼花绿花，猫拖酱瓜”；
比如说4村7村11村的几位老者到牌坊工地监督人们丢豆子是“吃力不讨好，黄胖搡年糕”；
比如说董秋生的儿子喜欢上了海芳是“各人各爱，大姑娘喜欢驼背”；
比如说镇长想重建羊角湾古村是“海马屁打仗，螺蛳肉搅酱”；
比如说最后石碑砸到了牌坊，牌坊砸死了老头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比如说被镇长睡过的苟院长入狱而小丘远嫁南国是“鹅不如鸭，鸭有八斤八”；
比如说羊角湾最后死人的死人逃命的逃命是“发财的发财，发呆的发呆”；
比如说赞扬政府后来还是把那些腌臜东西抓的抓了判的判了，“大海航行靠舵手，饭焐萝卜靠酱油”“青草田里抠田鸡，先斩头来后剥皮”；
比如说镇长媳妇西霞捐了贞德碑董秋生捐财德碑是“婊子立牌坊，流氓揭皇榜”；
最后，善于腹黑的羊角湾人对本村人说死话也作了总结是“闲人说闲话，萝卜开淡花；闲事不管，饭吃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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