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小崔

赵峰 原创 | 2018-06-24 06:08 | 收藏 | 投票

 感谢小崔

2018-6-13

最近,因为《手机》和《手机2》,崔永元炮轰冯小刚,刘震云和范冰冰,扯出影视圈的“阴阳合同”,偷税漏税,粗制滥造等问题。看着热闹,听着震惊。我要感谢小崔,他帮我解决了很多困惑。

我生活的主题就是“看”,看书和看电影。我每年总要看三四十本书,二三十部电影。我读的书中,来自国内学者的大约占三分之一,而我看的电影中,国产的不到十分之一。我很少看国产电影,有时候一年一部都不到。今年因为受宣传的蛊惑,看了一部《芳华》,又看了《无问东西》。前一部倒是看完了,但很不舒服。片中体现的冯小刚那种玩世不恭的痞子价值观,让曾经耳濡自卫反击战中英雄壮举的我心生厌恶——在那场战役中,我所在中学高年级的同学有不少参加了支前。后一部电影,没看完就出来了。电影主题混乱,结构凌乱,思想萎靡,情节失真。在国产电影中,这两部电影都算不错了。可是,我的感觉,即使不是粗制滥造之作,至少也算不上有价值的东西。之前曾经好几次,走进影院看国产“大片”,看不到一半就感觉大受其当,于是怏怏退出。

之所以很少看国产电影,实在是因为中国电影普遍的粗制滥造,低级趣味,低质粗劣。上过几次当之后,自然的就会排斥和抵制了。人们进入电影院,是希望得到某种升华和提升的,至少是有价值的欣赏,有品位的娱乐。但中国电影能够提供给观影者的,只是低级趣味的主题,凌乱而浮夸的内容,丑陋而拙劣的表演。说实在话,国产电影之粗制滥造,令人作呕,侮辱观众,我都懒得一说。我看不起国产电影就如同看不起中国足球一样。即使你说我不爱国,我也坚决不爱几十年来一堆垃圾的中国足球;即使你什么也不让我看,我也不看那些粗制滥造的国产电影。并非所有国产电影都一塌糊涂,不过其中有思想,有品位,有价值,有技术,有表演的电影实在是凤毛麟角。一概而论中国电影就是一堆狗屎,有点对不住李扬、贾樟柯和管虎等有心而用心的电影人。不过,我们对中国粗制滥造的电影的谴责,也应该是这些有追求的电影人所认可的。我们对粗制滥造电影的谴责,其实也是在期待有心而用心的电影人创作出更多的优质电影。

我抄录一段前编剧和现作家王斌在某次电影产业论坛上的发言吧,这个发言的主题是“我为中国电影感到脸红羞耻”。王斌是作为编剧被主持人介绍的。王斌说,我特别不喜欢别人说我是编剧,我为我是曾经的,或者别人把我视为中国电影界的一员感到羞耻——编剧在今天是没有文化的代名词。作为曾经的电影人,王斌为中国电影的现状痛心疾首,“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像中国电影这么大面积地出售这么无耻、这么廉价、这么没有价值观没有理想的电影。”他说:“任何一个有着健全思维的人,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在无耻拙劣、不会讲故事、不会说人话、不会塑造人物的中国电影面前,你真的要感到羞耻,它在侮辱你的智商。”是的,国产电影的弱智和乏味,劣质而荒唐,实在让人感觉羞耻。我们是泱泱五千年文明大国,我们的电影文化何以会如此之没有文化?我们一直自称勤劳而智慧,为什么我们的电影是如此之羞辱观众的智商?因为担心自己的智力受损,很多年来我已经有意远离国产电影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最近几十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突飞猛进,我们在研究和制造,交通和物流,国防和军事等方面,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进步。为什么我们的影视制作水平还如此拙劣?以前我以为,可能是因为存在较多的意识形态控制,限制了编剧的想象力,制约了演员的表演力,影响了电影的质量。近些年的中国电影,确实存在主题肤浅,观念凌乱,思想性和艺术性极其低下的问题;但其最主要的问题,可能还不在这里。整体质量的下降,实际上可能是整个体制或者机制都出了问题。我们现在的思维通常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使劲儿砸钱,总会砸出一个春光灿烂的美好明天。按理说中国电影是不缺钱的,有那么多影视公司上市,它们从市场上圈的钱就不少吧。再说,总是有那么多的热钱热衷于影视拍摄,影视圈那些名人们,一个个都成了大财主,怎么会缺钱的?

崔永元的爆料,为我们解开了一些谜底。很多影视作品 ,为了吸引眼球,总要与明星绑在一起;明星从经费中抽走很大一部分,用于制作的经费就大大减少,粗制滥造就不可避免。比如,一个明星演一部电影,动辄就是数千万,甚至上亿。这些拿走大部分电影制作经费的演员,有的只是徒有虚名(名气可不一定就是来自演技或者作品,更可能是来自各种综艺节目,各种选秀节目的出镜,甚至是来自各种绯闻和丑闻,以及在各大电影节上蹭红毯的丑行),演技本来就一塌糊涂;有的拿走大部分经费的名演员,不仅演技拙劣,而且道德沦丧,比如有的人拿了钱却很少呆在片场,很多镜头都用替身完成。在网上揭露的影视圈乱象中,有的电影居然很多情节是靠抠图来制作的!崔永元将影视圈看成是骗子横行的行业。有些煤老板挣了大钱,就投资影视。影视圈多的是组织影视拍摄的骗子,他们将人拉进来,将钱拉进来,不断修改计划,不断增加经费,直到使投资人倾家荡产。那些投资影视的大佬也不是因为艺术而进入这个行业,而是有各种个人的低级趣味。比如为了追捧某位明星,或者为了捧红自己喜欢的某位漂亮女子。这样弄出来的东西,除了垃圾还能是什么?据小崔说,全国每年就这样拍摄六百部电影,真正能够完成并进入市场的也就二百部,而真正在市场能够引起注意也就二十来部。

影视圈还有一位搅屎棍式的人物,叫做宋方金,曾经是编剧,因为揭露影视圈的黑幕而著称。在宋方金看来,在中国影视圈,艺术不仅奢侈,而且几乎绝迹了。实际上,影视制作公司不是将电影或电视剧看成是艺术作品,而是看成是产品,是市场经营的对象。人们拍摄影视产品,与艺术追求,与理想信念没有半毛钱关系,而纯粹是将其视为产品,视为利润的来源。既然影视作品只是产品,制作影视作品的目的只在收入,只在利润,思想和艺术,美和善就不是必不可少。丑陋和邪恶的东西一样可以吸引眼球,乏味而劣质的东西一样可以赚钱,人们何苦要去努力呢?编剧就是这样的低级趣味,导演就是这样的拙劣粗陋,演员就是这样的无耻下流,你还还能指望什么呢?对这些无聊之人制作的无聊产品,你还憋着劲儿试图获得感动,不就弱智了吗?

在小崔爆料影视圈的种种丑行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偷税漏税上。确实,偷税漏税也显示某些影视大腕儿的良知缺失;而且,人们能够指望政府对影视圈乱象出手干预的,最直接也就是查处偷税漏税。但是,就今天中国电影发展到如此不堪的根本原因而论,最重要的可能是职业意识的缺失。在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人们总是热衷于赚快钱,甚至将赚钱的目的凌驾于职业成就之上,或者说用赚钱代替职业追求。两个月前的中心通讯事件中,说违规或者其他原因,都只是隔靴搔痒,我以为最大的问题是失却了企业文化和企业精神,以赚钱或者赚快钱作为企业的终极目标。我们今天大学管理体系中,以课题或者经费作为最重要的考核指标,就其急功近利的本质而言,与追求赚快钱毫无二致。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说,我们在世俗生活中所从事的职业,都有“天职”的性质。所谓天职,就其功能而言,是服务于社会的某种需要的,它因为能满足人们的需要而获得存在的合法性。人们对于天职的态度,应该是遵从其本来的性质和功用,认真对待,严肃履行。比如对于医生而言,他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对于教师而言,就是传道授业。如果医生放弃自己的天职,教师放弃自己的天职,都将赚钱作为工作的目的,那么天职也就消失了。职业的神圣性丧失之后 ,职业的价值也就消失了。

艺术行业本来也是神圣的天职。按照西方的某些观念,艺术家如画家或者作曲家,是在代替上帝传递某些无法明示的信息。电影或者电视剧可能不像绘画或者作曲那样的神圣和玄乎,但毕竟还是通过艺术感染人,影响人的行业。它们与其他行业如玩具制造或者武器生产很不一样,它们对人们行为或者心理影响主要途径就是艺术 。我们的影视工作者,即使做不到以神圣天职的要求来要求自己,保持职业素养,遵守职业道德,提高职业能力,应该还是可以做得到而且要求自己做到的。但是,我们的编剧的随波逐流,我们导演的玩忽职守,我们演员随心所欲,显示他们不仅忘却了天职,甚至已经放弃了职业要求。他们只要赚钱,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为了钱甚至可以不要脸。说实在话,多少年来拿着那么多钱,拍不出几部像样的电影;没有思想没有文化没有演技却以明星自居,厚颜无耻拿大钱,大张旗鼓在各大电视台各种晚会显摆,甚至还将脸丢到国际电影节红毯上……这样的行业实在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影视大腕儿们偷税漏税固然可恨,可耻;但最可恨可耻的是,他们对自己的职业毫无敬意,为了钱而为所欲为。偷税漏税只是违法,显示他们缺乏遵法守法的素养;而放弃职业道德则是缺德,显示它们失去了从事该职业的资格。

因为对中国电影长期以来丑陋面目的憎恶,小崔对某些影视大腕儿的攻击让我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出恶气只是一时之快;毕竟,电影还是一个神圣的职业,我还是希望中国电影的面貌有所改观。中国正在经历社会经济的巨大变革,我还是希望中国的电影业能够在反应这种变革上有所作为。毕竟看电影还是我最重要的消遣之一,我还是希望看到更多有价值的中国电影。因此,我指望小崔的此番爆料,能够带来某些积极的变化。可是,网络上的讨论似乎热闹一阵就消停下来了。

网络时代就是这样的。热点容易形成也容易转移,消失。这些天,网络上已经不怎么看得到小崔的新闻了。冯小刚和刘震云这两位老狐狸是多么的狡猾,他们将脑袋埋在土里,强忍着不做声。他们肯定相信,网络的热潮很快会退却,很快人们就会忘却这件事儿。过些日子他们还会出来,继续堂而皇之地胡扯,肆无忌惮地圈钱。范冰冰的几滴泪水更可能是在装可怜,继续捞钱的时候仍然会脸不变色心不跳。至于我们所期待的优质的中国电影,可能还是一个幻想。

即使中国影视产业仍然乌云密布,乌烟瘴气,小崔解开黑幕的一角,让我们看到其中的肮脏和丑陋,我还是要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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