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六日(6):角山长城

赵峰 原创 | 2019-12-26 06:44 | 收藏 | 投票

 北游六日(6):角山长城

2019-11-11

五点起床,看了一会儿易中天。这些天每天都很忙很累很充实,第一天晚上在火车上看了一半的这本书现在还没看完。

六点半下楼,先要办理一下住宿发票。后面的时间可能很紧张,要紧的事情得提前处理。前台服务员被我叫醒,眼睛还睁不开。态度很认真,很有耐心。然后去一趟火车站候车室,先了解一下线路,免得中午上车的时候走错了耽误时间。果然是不到二百米,几分钟就到了。早上来往的车比较少,车站还比较安静。

还不到七点,离早餐开始还有十几分钟,于是朝城墙那边踱去。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要是昨天也这样多好。昨天只在海边看到一会儿太阳,其余时间一直是阴沉沉的。路边的小饭馆都开始营业了,早点的生意似乎要好一些。包子和馒头,油条和煎饼,牛奶和豆浆……一家家热气腾腾,红红火火的。一女子看我走过,打招呼,“大哥,吃早点,包子馒头油条煎饼牛奶豆浆都有……”做生意的都不容易,正当营生都应该受到尊重。

我返回酒店的时候,七点还不到。探头往餐厅一看,已经有客人在里面了。看起来比昨天在北戴河的早餐要好一些。虽然品种不是很多,品质看起来还不错。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而且是有肉的。可惜没有土豆丝,也没有玉米。奇怪,这两种东西在东北都不少啊。

紧接着,发生了此行唯一让我有点不快的事情。

因为手上端着盘子,我就顺手将一只煮鸡蛋抄进右边衣兜里。我从来就是这样做的。有的人喜欢将带壳的煮鸡蛋跟菜一起放在盘子里,我不这样做,我以为鸡蛋壳还没有干净到可以和菜放在一起的程度。这时,我的右手边正好有一位服务员,她应该是出于职责提醒我:“先生,鸡蛋只能在餐厅里吃,不能带走。”

自助餐当然是只能吃不能带的,否则自助餐厅都没法开了。这种自觉意识于我是不需说出的。她的提醒是她的职责,我可以理解;不过,提醒我却让我内心不悦,我是那样的人吗?其实,别人确实不知谁是什么样的人的,我有些敏感。我还在夹菜,那女子走到我的左边,再次提醒我:“先生,鸡蛋只能在餐厅里吃,不能带走。”这下我就很不悦了。我看了她一眼,想说她两句。也罢,这么早,不要冲动,再克制。我摇摇头,表示无奈,接着夹菜。受她的骚扰,我夹菜的动作放慢了,吃东西的兴趣降低了。

那女子继续走到我的前面,第三次提醒我:“先生,鸡蛋只能在餐厅里吃,不能带走。”这下我的不悦快转变成愤怒了,手有点发抖,我差点就要将盘子扔在地上。那一刻,我确实是努力克制了的。我想到,如此一来,我一天的心情会很坏,我的北方之旅将以失败结束。努力克制,不要发作。

“你怎么能这样呢,太啰嗦,太麻烦了。你看到我带走鸡蛋了吗?我不是还没吃的吗?我不是还在餐厅里的吗?你怎么就确定我要将你的鸡蛋带出餐厅呢?”口气有些激动。为了不让自己失控,没有多说下去。这时,橱窗里有师傅伸出头来问那女子怎么回事儿,那女子很委屈地说,我也是好心,提醒一下客人不要带鸡蛋出去。

那女子坐到门口桌子上,面对着里面,似乎在监视着每一位试图偷她鸡蛋带走的客人。我只取了小半盘子食物,特意坐到那女子前面。为了减轻她的心理负担,我一坐下就将那只鸡蛋从衣兜里掏出来,以节奏清晰的动作敲碎,剥壳,吃下去。

这一餐,虽然吃得不是很舒服,却要表现得有风度。我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一粒儿米都没剩下;将所有的垃圾放在一张餐巾纸中,包括鸡蛋壳,然后包好。我想要让那女子明白,顺餐厅的东西,不是我这种人会干的事儿。其实我是有些担心我出门的时候她会搜我衣兜和裤兜,那样的话可能会起冲突,我的游程可能会被破坏。还好,我出门的时候,那女子都没朝我这边看上一眼。看起来,她后来是信任我了的。

 

出门,坐滴滴去角山长城。

在山海关的城防体系中,老龙头和角山长城处于对称的两头,一南一北,距离关城都是五六公里的样子。老龙头是万里长城的起点,是最东边的城堡;角山长城是万里长城经过的第一座险山,第一道险关。

很快到了景区。三座垛口状门楼就是景区大门,一位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头在门口溜达着。天气很好,空气清新,阳光灿烂。大门后面远处山顶的城墙清晰可见。不一会儿我的双脚就将踏上那山巅的城墙上,有些兴奋。

离八点钟开门还有十五分钟,我有些等不及了。

跟看门的老头商量,“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先进去,我回头还要赶火车离开。”

老头说:“没办法啊,得到售票员来了,买了票才能进去。”

我说:“能不能我押点钱在你手上,我回头再来买票。”

老头非常通情达理,说:“那就你把票钱给我,我替你买票,你先进去。”

票价四十,加保险三元,一共四十三元。我正在跟老头协商,凑过来一位三四十岁胖胖的着灰色抓绒外套的女子,也想提前上山。我给老头交了钱,拔腿就往景区大门口冲去。我想要早一点上山,不仅是为了抢时间,也是为了尽可能多地独享景区的风景。

角山长城原先是跟古城城墙连在一起的,前些年修高速公路,才被截成了一节一节的。现在开辟成风景区的,只是从山脚伸向山头的一段,铺了新砖,新修了垛口、营房、敌台,总共不到二公里长。地砖上有文字,有“户县 一九八六”的字样。我昨天参观山海关长城博物馆,还看到对角山长城的介绍,这里山头的那座敌台,确实非常险峻,相当壮美。

进入城墙,一开始比较平缓,也比较宽。这一段有四百来米的样子,七八米宽,坡度比较缓。前面拐弯,增加坡度的地方有一座二层城楼,从城墙上向东伸出,像是营房,又是碉堡。看地图知道这叫做“长城前九连”。全部是砖石结构,应该在新近复建的建筑。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结构。

从长城前九连往上,坡度大了起来,应该是四十多度的样子。路面变窄,只有四五米宽的样子。而且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台阶,一半是斜坡。台阶都很高,足有三十多厘米,有的接近半米。靠外边设计成斜坡,估计是用来拖拉战车的。天气很好,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远远近近的山峦都是清清楚楚的。这样的时节,应该是最适于登山的。登长城,那就是特殊的享受了。可是,太阳照在后背上,还是有些热。

爬坡一百来米,有个很陡且窄的口子,叫做“旱门关”。站在平台上,吹着凉风,很是惬意。南边的城池笼罩在薄雾之中,远远地,太阳底下海水泛着红色的地方,应该就是老龙头了。朝东看,对面山包上有一座楼台,叫做“镇虏台”,是山海关防御工事的一部分,应该是角山长城的前哨站。到现在还保存如此完好,说明其所处位置确实地势非常险要。

继续往上攀登,坡度达到五六十度的样子。路面继续变窄,只有二三米宽。有些微微冒汗,感觉小腿有些发软。应该不是体力的问题,而是没有活动开。前头一二百米处的高台上有座房子,看地图知道那叫做“长城上铺房”,坡顶,覆瓦,正面有木门窗。猜测是营房或者哨所。房子建在靠外的高台上,比下面的通道高出两米,现在估计是用作小卖部。下面的平台摆着供游人休息的桌椅,一把大阳伞立着,没有打开。

回头看,我刚刚走过的长城成了蜿蜒的小道,一直伸向太阳底下的古城,伸向海边的老龙头。那位胖胖的女子也进来了,才刚刚走上城墙。再看景区大门口,似乎还没有更多的游客跟进。往上看,城墙变得非常陡直。最高处就是敌台,后面就看不到了。看起来很近,但我知道走起来会很难。

从长城上铺房往上一直到敌台,大概一百来米,路面只有一米来宽,有的地方窄到只能单人通过。坡度更大,得有七十多度。因为太陡,每隔几米就设计一个缓冲的平台;也是瞭望之用,防守之用。这一段长城建在山脊之上,两侧都是悬崖。外侧相当陡峭,身强力壮之人徒手都很难攀登上来,不要说还要手持武器,还要面对防守。

最高处敌台之下,有岔道岔出城墙。路边有告示:“前方路段陡峭,危险,建议有高血压和心脏病者,以及恐高和体弱者避免攀爬,从边上便道上山。”这告示让我有些忐忑。我倒不是胆小,而且也不承认自己体弱。可是,我确实有高血压,而且明显恐高。但我还是不服输。实际上,挑战可控的危险是我可以做到而且乐于尝试的。

从岔路口往上,是一段几乎垂直的台阶,只容一人通过。上到一个平台,可以休息一会儿,看看周边的风景。这时候,可以从侧面看到敌台之上的长城了。那一部分应该尚未开发,属于“野长城”。如果翻过敌台之后还有时间,还有体力,我希望可以走上一段野长城。再探头往外看看,感觉有些胆寒。实在是太险峻了,那样垂直的悬崖,就是猴子也不容易爬上来啊。

往西是一段稍微平缓的城墙,从东边的上头通往西边的敌台脚下。这一段似乎是悬空的,窄窄的像一段水渠。前面一块平台,有铁梯通往上一层平台,这一段铁梯分上下两道。上一层平台就在敌台的墙下,又有一道铁梯,比较陡直且比较窄,只容一人通过,通往敌台之下东面的平台。从这里,有垂直的铁梯可以登上敌台,在从上面翻过去。

我从东头山顶的平台一路走过来,一直都有些紧张,走得很快,因此体力消耗比较大。当我站在敌台脚下的平台时,感觉背上汗兮兮的,有些凉。又感觉有些体力下降,小腿还是软软的。看看头上通往敌台上面的垂梯,好像要伸到蓝天之上,很高很危险的样子。那一刻,确实有些胆怯,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听到“勇敢的我”对“软弱的我”的斥责:“不能懈怠,不能软弱,不能给自己找借口。借口是借口的伙伴,一旦出现,就会没完没了,人就会变得不可救药。振作起来,战胜自己。”于是决定在平台上修整一下,吃点干粮,补充一下体力。

我还想到,我一个人这样往上爬,没有个照应,是有些危险。如果等一会儿那个胖胖的女子也上来,相互有个照应,可能要好一些。又一想,那女子上来还不知道得等多少时间,我在这里呆太长时间也不合适,可能会着凉感冒;再说,那女子敢不敢上来还是一回事儿呢。

又仔细看看那垂梯,其实也不是很危险,也就是十几级,七八米高的样子,而且后面还有防护的铁圈。稍微让自己放心一些,就开始攀爬。登上第三节的时候,感觉背包被后面的防护铁圈挂住了;解决之后接着爬,又被挂住一次,这下就泻火了。决定放弃。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往上爬其实不是最难的,关键是爬上去之后还要从那边往下爬。往上爬的时候可以不看下面,对于克服恐高有点帮助;往下爬的时候就不能不看下边了。恐高其实不仅是心理问题,还是生理问题;即使我能在心理上战胜自己,生理上的问题是战胜不了的。如果为翻过敌台消耗了太多时间和体力,过去之后就很可能走不了野长城,而野长城对我才是最有意义的。

这样想着,就从垂梯上下来,回到平台,返回到岔路口。我这样的年纪,走危险性不高的便道一点也不丢人。

我走到便道口的时候,那位胖胖的女子也到了。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连声说,累死了,爬不动了。

她问我为什么返回不翻敌台,我说太高太危险我有些恐高。

她又问道索道站还有多远,我说今天缆车不开。

那女子趴在路上叫苦连天,好像一步也不愿意多走。

走下岔道,走上悬空的铁桥。其实这便道也有危险,虽是左右两道,且有护栏,却很陡,很长。脚下是峡谷,抬头是高耸入云的敌台。敌台坐落在山包之上,悬崖上有红色的石刻大字“天下第一山”。铁桥的尽头,就到了山包之上,石阶之后是一段平缓的碎石路,顺着城墙根儿。

前面城墙之上有一座建筑,应该就是“长城后九连”。边上有个口子,上城墙之后可以通往敌台。这一段比较平缓,有四五米宽。敌台的这一边,看起来要比那边安全一些,两侧看起来不像那边那样险峻。从垛口看出去,可以很清楚看到前面野长城的东侧面,很险峻,很有一种苍凉之美。这段长城没有直通后九连,需要从刚才上来的地方出去,才能进入后九连。

长城后九连看起来也是敌台,而且是空心的敌台。我前些日子到临海参观古城墙,说到南方的古城墙是北方城墙的“师范”,说北方的空心敌台就是由戚继光带到北方的。这座敌台上下两层,下层东西南北各有两排柱子,将空间分隔为九份。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两个窗户,或者瞭望孔。从东边窗口看,前面是险峻的峡谷,从西边看下去,却只是缓坡。虽然这里是观景的好去处,却每个瞭望孔前都是浓烈的尿骚气味,让人无法久留。房间中部有铁梯通往楼上,于是上楼。二楼其实只是个罩子,四面是露天的阳台。

往北看,苍凉的古长城就在眼前,我的脚底板痒得难受。去年十月到北京,有一天时间去爬长城,结果我们选择去了古北口,去了司马台长城。对我来说,作为景区的长城实在太不过瘾。我非常渴望走一段野长城。可是,眼前这野长城却是可望不可即。在作为景区的修复长城到尚未修复的野长城之间,立起一堵墙,上面挂着“禁止攀爬”的警示。其实,那墙也不算高,应该可以爬得过去。但是,一来有些胆怯,二来也不想违背禁令,暂且放弃。决定往栖贤寺方向走一走,到那里说不定可以问一问僧人上野长城的路,免得这样冒险。

往前走了几步,遇到先前趴在地上的那位胖胖的女子。她说刚才问了路人,说城墙边有小路通往可以上野长城的口子。我这才想起,刚才从后九连下来的时候,确实看到这边的城墙脚下有乱石的小路,先还以为是放羊人走出来的。返回到城墙下,墙边似乎有路的痕迹,却又很不确定,于是我让那女子等在那里,我先往上探一探。其实谈不上是路,只是有前人走过的印迹而已。从荆棘中穿过,从岩石上爬过,走了一百来米,果然有一个口子可以不太费力爬上长城。看起来这是登角山野长城的一个主要口子。

上城之后发现,从后面通往长城后九连的那一段还算比较平缓,墙面和地面的情况也比较好,地砖看起来还整整齐齐。从我上城墙的这个地方往北,坡度大了起来,损坏严重起来。地面上有些坑,像是地砖被搬走了一样。地砖是灰黑色的,砌缝线还是米面一样的雪白。地砖缝隙里长着野草,都已枯黄;还有荆棘和小树,落了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前面一段上坡,从四十多度到六十来度,得手脚并用。中间一段坍塌了,只能从右边外墙边通过。外墙之下就是悬崖,有些危险;爬过时手脚有点发抖。前面一段,外墙一侧还保留着一小段女墙。真是很神奇的事情,这一段女墙脚下就是悬崖,应该是长年经历大风小风的侵扰,而它居然经历数百年而不倒!

上野长城之后走了二百来米,到了第一个山包。我回头看看,那女子似乎往回走到敌台附近了。我高声跟她打个招呼,通知她我刚才走的小路是对的,可以通到野长城的。看她那样虚弱,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能力来走这野长城。站在这山包的平台往南看,刚才攀登过的长城,就像一条长虫在山脊上缠绕;远处的古城朦朦胧胧,天边的老龙头隐隐约约。自豪感油然而生。我走上了这野长城,欣赏了这种很少人欣赏到的风景。从下面看上来,我脚下这个山包就是长城的最高处了。站在这里往北看,前面还有一个山包,还有一段比较完整的城墙。这一段的地面,似乎是城砖与石块的混合。台阶还比较完整,外侧还有这比较完好的女墙。

走过这段比较完好的长城,到了第二个山包。北边又出现一个更大的山包。往前,先是一段百来米的缓坡路;其实谈不上什么路,看起来是城墙的旧址,有城墙的墙基,但地上堆着的尽是乱石;乱石之间,尽是杂草和荆棘。想走快也不容易,不小心就会崴着脚。前面的路比较陡峭,外侧是更加险峻的悬崖。这一段似乎是最近修整过的,是粗糙的石阶,有新修不久的痕迹。如果没有这新修的石阶,要上去是很不容易的。石阶的尽头,横着一道铁栅栏;栅栏之间的空隙足够穿过,不过原来是蒙了厚厚一张铁板的。要是这铁板不被撕下,要从这里过去很不容易。我不太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装置,莫不是以前用来拦截游客收钱的?或者是为保障安全防备游客私自攀登野长城而设置?

这座我在野长城登上的第三座山包,就是我们在山海关古城看到的角山长城的最高处了。因为这个山包比较高,在低处,后面的山包都被它挡住了。从这座山包向西,可以看到山谷中的燕塞湖。古代,燕塞湖是山海关防御体系的重要一环,当年李自成与吴三桂及多尔衮曾经在这里激战过;1933年日军侵略中国也在此有过大战。现在,这里成为山海关旅游的重要景区。

翻过这个山包才发现,前面还有更大的山包,还有更长的长城在山脊上迂回。从这里往北,先是一段缓慢下坡,然后又是缓慢上坡,到达向东伸出的小山包;这一段,可以看得清楚墙基,但路面全是乱石,是很不规则的那种大大小小的石块。外侧墙体高二三米,内侧则高出地面不多。在转而爬坡的地方,似乎有小道岔出,伸向西侧的树林。走进一看,岔道口有石碑,有两排字,分别是“贤寺”和“道站”,下面有指向西边的箭头。很显然那石碑是断了一截,分别掉了“栖”字和“索”字。这说明眼前这小道是通往栖贤寺和索道站的,一会儿我返回的时候就可以不走刚走过那一段野长城了。从这小道出去,还可以到栖贤寺看看。接着往上走,路面上出现黑色的砖块,是那种很有历史味道的砖块。这一段向右转了个弯,墙基就立在悬崖顶上。因为自然地势的险要,估计当初也没建成太高大的城墙。估计是只有外侧有女墙,内侧是敞开的。路面不宽,应该不足一米。城墙到山包东侧尽头向左折向西,这一段很窄,估计只有单墙。

从这第四座山包往北,前面先是一段比较平缓的二三百米的乱石路,再后面坡度加大,则是一段看起来还比较整齐的砖石路;再往前,长城就消失在山坳里了。眼前这一段,只有石块的墙基,宽约三四米的样子。那石块很不规则,而且石块之间缝隙很大,看起来很不稳定。石墙上只是乱石,没有杂草,也没有荆棘。外侧山体很陡峭,很难攀登上来;内侧则比较平缓,应该很容易从下面小路上来。

前面一路石墙,西侧塌陷了一段,似乎是不久的事情。我小心翼翼从边上走过,却听到耳边传来呱呱呱的老鸦叫声。这塌陷城墙的两边各有一颗大树,树很粗,不太高,树皮呈灰白色,很光滑;树枝很短,很细,树叶落光了,枝头有红色的像红豆一样的小果子。两只乌鸦分别占着一棵树,一边啄食果子,一边呱呱呱叫着。我听着有些烦,就试图驱赶。那乌鸦飞起来,转了两圈,又回到树上,继续啄食,继续呱呱呱叫唤。我再次挥手驱赶时,它们就毫不在意了。

我没有理会它们,从塌陷地段走过去。这时,在右边半山腰上,看得到掩映在树林中的一片红墙绿瓦的建筑,我知道那就是栖贤寺。我本来想走到距离栖贤寺最近的地方,再找小路去往栖贤寺的。那两只乌鸦还在继续呱呱呱叫着,而且叫声似乎越来越焦躁而响亮了;它们甚至还很过分地绕到我前面,围着我转圈,叫唤。我这人有时候有点迷信,尤其是一个人深处僻静的时候。感觉似乎是这乌鸦在警告我不要往前走了。于是返回。

我后来坐在火车上,在网上看关于“角山野长城”的信息,有一则故事让我直冒冷汗。说是2004年的时候,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去登角山野长城。我今天走过的这一段他都走过了。他还走得更远,翻过前面的山坳,到了角山的最高处大平顶。他是下午去的,到大平顶的时候已经三点了。因为前面这一段比较顺利,他就放松了警惕,决定继续往前走,从前面另一个景区下山。想不到前面的野长城才是真正的凶险,真正的考验。因为走城墙太困难,就走上了小路,然后就迷了路。在一个山崖下,他看到了有人遗留的衣服,裤子,还看到腿骨,看到头颅。他这才想起来在那之前两个月,有长城探险者在角山长城失踪。这里是经常有大型野兽出没的。而这时,这位男子带的水不够了,而且天色已晚。好在他还算镇静,没有乱了方寸。他决定返回,艰难回到野长城之上。还好,他手机有电。联系上角山景区管理人员,在晚上十点多被营救下山。这个故事,我后来读几次还是心惊胆战的。

我决定返回到有石碑的岔路口,然后前往栖贤寺。

我刚折返过前面一座山包,听到前面山包上有人朝我打招呼。原来是那位胖胖的女子。我到岔路口的时候,胖女子也到了附近。又是气喘吁吁,累趴在地上;不过,她对自己能够爬上这段野长城很是自豪,很是满足。我这才注意到,这奇葩的女子不仅是穿着厚厚的衣服,而且居然足蹬一双居家的绒线拖鞋!穿这样一双居家拖鞋登野长城,够费人的想象力了吧。

这女子不想一个人接着爬野长城了,跟着我一起去栖贤寺。有简易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走到正式的景区通道,向上通往栖贤寺,向下通往索道这。我因为赶时间,走得很快,那女子跟着我快走一段,又累趴地上。

山里的风景真的很好。虽是初冬,却像是深秋。路边的青冈栎树,树叶泛黄,发红;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天空被晕染成彩色。一只小松鼠从路上跑过,跳上一棵树,又跳回地面;我盯着它看,它也盯着我看,似乎一点不紧张。

栖贤寺坐落在路边的高台上。登上几十级台阶来到山门之前。山门是砖石结构,门楣上有蓝底金字的“栖贤寺”;东面一面山墙,红地之上有“慈航”二字。进入院落,左手一间小屋,是“萧显读书处”。这萧显是明代书法家,是山海关“天下第一关”的书写者。我事先对栖贤寺的了解,仅此而已。正殿开着侧门,里面似乎有人。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女师傅在指导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进行一项什么宗教仪式。女师傅见我进去,客气地打个招呼;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我说我是从云南来的(我这次外出,别人问我从哪里来,我一律回答云南。这样,才容易找到一些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又问我属什么,我说属马。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她问我属什么是什么意思。

我出门的时候,女师傅还跟上来,告诉我从西边的铁门出去,说那边有很好的风景。西边还有几座殿宇,看起来好像是道教的。我回来的时候看攻略,看到栖贤寺后面有个“咳嗽神殿”,真的很有意思。我到那里的时候不知道,否则我会去看看的。莫非咳嗽也有神主理吗?我母亲最近莫名地咳嗽,只是干咳,吃药也不好,不知主管咳嗽的神仙有没有办法。我回来看攻略还注意到有网友绘制的角山野长城地图上,似乎从栖贤寺后面有小路通往角山野长城尽头的大平顶。要是我当时知道的话,我可能会向女师傅打听到小路,然后再走一段野长城下山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我按照女师傅的指引,从西边铁门出寺院,又翻过一个山坳,眼前出现了燕塞湖。有台阶通往前面的小山包上,那里有个观景台,是欣赏燕塞湖的好地方。

我返回到栖贤寺下时,胖女子喘着粗气也到了。我跟她说寺院里有位女师傅,意思是碰到问题可以找女师傅帮忙。估计得个把小时才能到达景区门口,于是预约了返回古城的滴滴。

我指定的上车点是景区停车场,可我快到景区门口时司机打电话说,他不能进入景区停车场,问我能不能出停车场上车。当然没有问题。上车后我问司机缘故,他说停车场被出租车司机霸占着,不让滴滴进入。真是咄咄怪事。

返回古城,又到“四条包子”解决午饭问题。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好,而四条包子的包子不错,素凉菜也不错,小米粥更不错。吃完午饭居然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又上了一次城楼。昨天天气不好,拍出来的“天下第一关”不是很清楚明亮。另外,我还想到“天下第一关”城楼上看看我刚才走下来的角山长城及野长城。直线过去,角山长城的敌台不过在三公里之外,在这里看着也很雄奇壮美。

回到宾馆,慢慢收拾行李。十二点二十分,我还在卫生间清洗鞋子,而我坐的高铁是十二点四十四分发车。即使这样,我通过安检,进站上车还是很从容。

车开之后,我就开始写这份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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