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看守所里的两次过年

于斌 原创 | 2019-02-13 09:18 | 收藏 | 投票

   (叙述人:自媒体人叶五铭;整理:于斌)

  原本这正月尚未过,不宜讨论如此沉重的话题,思考良久,还是决定以这种特别的思路开工吧。此文的初衷是为了让大家加强法律意识,不要犯错误,知道在看守所里是如何过年的之后,我相信没有人会觉得对此不在乎。

  更是借此提醒各位成年或未成年的朋友们,入世需谨小慎微,时刻要如履薄冰。

  第一次过年

  对于看守所的人们来说,过年似乎很近,但又似乎很远。看上去有些自我矛盾,但实际上,在看守所里的时间过着很快,日复一天的过,按照每周每周的过日子,不知不觉地往后一看:嘿,还挺快,一下子就是几个月没了。但是一往前走,又觉得时间很久很久。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捱着,每天看北京卫视、重复着吹着各种牛逼和回忆各自的光辉史,就差不多到过年了。

  过年前的那段日子,我找资深的“前辈们”打听着,清楚的记得,当时一个小偷告诉我:在看守所里过年可好了,他就感觉像是回到了姥姥家,看着铁窗外的武警们放烟花,吃着发放的各种零食,晚上睡觉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除了没手机电脑之外其他和在外面差不多,更为可贵的是,每个号里都可以出人和女嫌疑犯来表演节目,每次排练的时候都有机会和对方待在一块儿,直到在看守所版本的春晚结束为止。当然,这个“春晚”,是没有手机让你们抢红包的。

  当时觉得,看守所也没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反而处处关怀,让我有种幻觉:这个看守所的所长,一定是干产品经理出身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人性化的用户体验。

  可是,最后事实至少证明了那小偷所说的三点:第一点,发放的零食没有,第二点,表演节目倒有,因为每个号里都有悬挂着的电视(和一些大学食堂差不多,电视都在顶上),是坐着看北京台转播的春晚表演,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这个小偷确实把看守所当成姥姥家了,因为他是“七进宫”,比的上当年赵子龙杀向曹营七进七出。

  过年那天上午,所长在电视讲话,讲话时,大家都要似和尚打坐(专业名词叫做:坐板,但是,屁股底下就是木板),等领导们都讲话完了,大家再一起下来,这时候,最为惦记的就是已经知道晚上会增加一顿饺子,到处都有人在讨论晚上加餐的那顿饺子是啥馅儿的。

  也就是刚看完新闻联播,饺子就来了,等到谜底揭晓的那一刻,大家才知道居然还有海鲜馅儿的饺子,这比万达撤资-----还让人震惊。其中有一个人,辗转各地看守所过了好几回年,都没能吃上海鲜饺子,当然,这次海鲜饺子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听着北京台转播新闻联播后的广告,让我记忆犹新,一个是神州专车过年安全到家,一个是京东年货节,另一个是淘宝年货节。之所以听广告,是因为看守所里不能戴眼镜,而我的视力又是平均900,摘下来后恐怕都能把马云当成李彦宏了。

  这几个广告听着听着,我的心情就越来越郁闷,如果我未身陷囹囫,此时此刻一定是在逛京东或是苏宁易购吧,我的理想就是把有限的生命奉献给无限的吃货事业。于是在心烦气躁的情况下,我把我所有的饺子都交给其他同志解决了。

  而春晚,同样我也是发呆了几个小时,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客观因素导致家里缺少了一个人,所以那就不叫做家了。就像海岩一本《深牢大狱》的小说中写道: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女人,可能是他的爱人,可能是他的母亲,可能是他的女儿……

  直到铺被子睡觉(专业名词叫:铺板)的那一刻,我仍未回神,思亲之感夹杂着悲伤之情,在铁窗下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字:无奈。

  此时,管号的人抛出一个话题:当明年的这个时候,谁还会在这儿。大伙儿算来算去,一个号里十五个人,估计都早走完了,该放的放了,该下监狱的下监狱了。可是,管号的老大说,我是号里最有希望能在号里过两个年的人。

  我当时回了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你就一张乌鸦嘴。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这个预言最后居然成了真。

  不过,结果同时也显示:他只说对了四分之一。因为还有四个人一直和我被动坚守到了第二年。现在,他们三个人依然在等待着无法预知的结局。而我,成为了记录这些小片段的人。

  之后的六天,就是各找各人打牌下棋、吹牛看书等等。

  第二年过年

  和第一年过年时候相比,第二年的年味更加提前,在过年前,北京台电视剧后面就播了京东的年货节广告,随之而来的是苏宁易购的广告、火山小视频、快手、QQ音乐、抖音等。与上年不同的是,情绪不会像第一年那样波动幅度太大,我会通过这些广告想到这些企业,再联想到如今互联网行业日新月异,发展速度极快,短短一年多,小视频领域重新洗牌。

  在40平左右的空间里和20个左右的人待上这么长时间,如果不学会自我调节和思考的话,过年时会变得更加抑郁,每个人都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避免最坏的结果。

  2018年似乎是个很奇怪的一年,这两天我发现很多人都走了背运,包括号里也是如此,第一年过年只有15人,到了第二年,一下子增加了7人,变成了22人。当然,按照正常逻辑,一小部分人走鸿运,一部分人原地踏步,一小部分会连续背运几年,我就是最后者。

  因为第二年过年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饥荒”,这场“饥荒”来的特别突然,看守所特供超市单位京客隆停止了来货,就像苏宁易购一下子收购了万达百货一样,前几天都没有任何征兆。

  在看守所里买东西和在外面不一样,都需要填写采买单,每个人都有一张卡,亲友可以通过亲自来存或者汇款的方式来给自己存钱,然后,就可以购买京客隆购物单上的商品。第一年尚好一些,每个月最多可以购买2000元商品,每个月平均能来送8次货。但是到了第二年,变成了每个月最多只能购买800元商品,每个月平均来送4次货。

  这是逼着让人减肥的节奏啊,尽管少了口腹之欲,可效果也是极其显著的。我从146斤一下子减到了122斤,在外困扰我好几年的中度脂肪肝也没有了,说起来还是划算的。

  但是有的人不一样,在外面原本就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但进到看守所之后,生活作息全都规律了,也不愁没饭吃,所以自然就胖了。一提到此话题,我就想起了另一个小偷:某天提讯签字回来说不吃饭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吃不下,刚刚被定下来价值近700的某品牌钱包,我安慰他没事儿,顶多待6个月。他叹了一口气,说还有三个案子在身上。这下我懵逼了,心道他这回惨了,谁知道他下面的话让我啼笑皆非,他说,一个案子是盗窃20,一个案子是盗窃60,还有个案子是盗窃80。唉,也许这样的人到看守所里,反而是件好事。

  在“饥荒”影响,并且在大年三十没有增加海鲜饺子的大环境下,各个号里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余粮谁就是偶像。每天早上发的咸菜,每次吃方便面桶里的调料,原先很多人都不屑一顾,而在这一刻,却成为了掌中至宝。不说别的,你哪怕是丢一包220g的牛肉,起码十几个人争着喊你“爷爷”。

  刚刚掰手指头算了一下,我在“饥荒”下生存了22天,不容易啊,太不容易。更为不易的是,就在我回归的那天,也是京客隆恢复供货的同一天。这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正巧。天生注定我不是个正宗吃货的命。

  第二年的过年很平淡,与平常周末相比,就是多了个春晚,可能跟我的心境也有关,就像有天晚上值班(值班是晚上10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30,每班2人,同时站1个小时到1个小时40分钟不等,戴个橙色帽子站在房间过道,观察是否他人有疾病或自伤自残行为)。我说,还有10天就能撸串了;B说,他还有10个月;C说,他还要等10年。等到那时候,真的是iPhone 15了。

  仔细想想,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在我踏上归途的高铁时,我在思考着,其实在看守所里,过年与否并不那么重要,因为这段时间大家的思乡之情是每年最浓的时间节点之一。再痴傻的人、再狡诈的人、再狠毒的人、再阴险的人、再恃强的人、再无耻的人……等等,他们的心在此刻都是一致的。因为,人性本善。

  尼采说过的一句话:“那些不能杀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现在,我把这句话也转送给还没有出来的同志们,祝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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