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寒假-4 家访(1):交通

赵峰 原创 | 2019-02-18 05:53 | 收藏 | 投票

 温暖的寒假-4

家访(1):交通

2019-1-24

放假前,看到单位QQ群里有学校组织“百名教师访百家”的倡议,就报了名。初步了解情况之后,我选定的家访对象是凤庆县的李同学家。李同学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代表性。一来,李同学家属于彝族,这对我了解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经济发展和教育情况可能会有帮助;二来,李同学家庭所在地比较偏远,交通很不方便,这对我了解偏远地区学生的成长可能会有帮助。我还想借这次机会,去一趟保山,松山和龙陵,既工作又旅游,一举两得。

李同学家住凤庆县郭大寨乡文德村。从昆明出发,一天到不了。昆明到凤庆有班车,顺利的话得十多个小时;从县城到郭大寨乡有班车,从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有三班;从郭大寨乡到文德村,就只能坐摩托车,或者步行。坐摩托车要一小时,步行至少三小时。

我计划从昆明坐高铁到下关,再从下关乘大巴到凤庆。坐十几个小时的汽车对我来讲有些困难;换一次车虽然有点麻烦,却可以省去几个小时坐大巴的辛劳。至于费用,差不了多少。我坐的是八点钟出发前往下关的高铁,两个小时可以到达。出门的时候百度了一下,从我家门口到李同学家的文德村,距离是533公里。

顺利坐上高铁。车厢很空,只坐了十几位乘客。从昆明到大理的高铁,每天有三十几趟,即使在过年的高峰期,买票也不是很困难。尽管车厢里人很少,服务员还是一样的在做服务工作,打扫卫生,宣讲安全知识,推手推车卖零食。很有意思的是,列车广播使用的是双语——普通话和大理话。大理汉话很好听,有些音乐的节奏,内容大致可以猜出来。我忽然想起来,云南话最好听的是建水话;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说话,慢条斯理,娓娓道来,高山流水,抑扬顿挫,真的很享受。我之喜欢去建水,潜意识里可能是想去听他们讲话。

到了下关,一下车就感觉一阵大风袭来。好多年前我到下关,半夜下的车,一出车门帽子就被风吹走了。人们形容大理的风景是“风花雪月”,其中的“风”就是指下关风。下关由于地处风口,风确实很大,冬天有些冷,感觉特别明显。走出车站,朝西北边天空望了望,苍山顶上白雪皑皑,金光闪闪;白雪之上,还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看到了下关风和苍山月,我算是来过一次大理了。过不了几天,春节期间,我还会来大理做一次正式的拜访。

客运站就在高铁站的斜对面。高原灿烂明亮的阳光打在客运站朝街的玻璃幕墙上,晃得人眼前发黑。取了票,又在自助发票机上打印了发票。时间还早,就到站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晒太阳是我们高原人的一种享受。冬天时节,没太阳的地方都是阴冷的,而有太阳的地方都是暖和的,太阳于是把人们聚拢在它的周围。我站在阳光下,将脑袋从衣领中伸出,让脖颈尽可能享受到太阳的抚摸。真是惬意啊!

不时会有人过来打招呼,“去不去古城?”“去不去昆明?”那是揽客的司机。几个当地人坐在地上摆龙门阵,声音很大,呜哩哇啦的,听不懂。看他们的肤色和长相,应该是佤族兄弟姐妹。他们一个个脸是那样的黑,手臂也是那样的黑,相衬之下,牙齿就显得太白了。说话嗓门最大的是位女士,穿着夸张的红色棉袄,她不仅声音大,还有夸张的动作,看起来很粗犷,一点也不矜持。

十一点半正式发车。我因为提前几天订的票,座位在一号。我很满意。不仅上下车方便,还可以跟司机聊聊天。出站之后,司机在市内停了三次车,补充了六位乘客;后来分别收了两个五十,两个七十和两个九十元。这四百二十元,就是司机今天的外快。我想,司机的这种做法应该是得到公司认可的,可能将其作为一种奖励。这位司机的车技很好,一路飚车,超大车,超小车,既开得快,又很平稳。不过,进入山区之后,一方面路变窄,另一方面弯道多,速度就慢下来了。司机对乘客的态度也很好,很有耐心,说话客客气气的。中间休息之后,开车之前还亲自跑一趟厕所,看有没有遗漏的。我在云南坐大巴碰到的司机,都是这样的人,技术极好,人也极好。

从下关到凤庆,先后经过祥云,弥渡,南涧和云县。祥云在鸡足山之南,因为鸡足山常现五彩祥云,这里就成为最早叫做“云南”的地方;元朝设“云南省”之后,才被改名为为“祥云”。弥渡就是出“小河淌水”山歌的那个地方,我年轻的时候去卡拉OK,能够唱得出来的歌曲不多,其中就有曲调优美的“小河淌水”。南涧就是央视原生态歌曲表演中出现过 “跳菜”的那个地方。这玩意儿有点像杂技,就是举办酒宴的时候,请专门的班子来跳着舞上菜。技艺高超的跳菜师傅,双手各端着一只大菜盘,每只盘子里盛着八碗菜,头上还顶着一只大腕。更厉害的,嘴里还叼着一张八仙桌。这玩意儿我不喜欢,因为没有什么美感,让人觉得傻傻的。云县么,只知道徐霞客当年到了凤庆之后,特意往南去了那里,考察澜沧江的流向。

从下关到弥渡,一路都是坝子,大路既宽又平坦。路两边的地里,庄稼已经收割,一派萧瑟;远处的山上,也光秃秃的。我们总是想象着云南到处青山绿水,但很多地方却是这样的——光秃秃的山上,岩石裸露着,连灌木都长不出。进入南涧,山越来越高,树林变得密集,高大;路边出现成片的攀枝花,山崖上有大丛大丛的仙人掌,有些热带的气氛了。这一带,也是红河的源头。一次次翻过山顶,又一次次下到谷底;路边的木头小屋,或者是看护道路的,或者是提供旅途服务的,墙上挂满了正在风干的鸡子和猪肉,白花花黄湛湛的一片。一条大河在眼前出现,水是湛蓝湛蓝的颜色。我忽然醒悟到,这就是澜沧江!澜沧江,一条来自青藏高原的河流,它的那样暴烈,又是那样温顺,她给人们带来多少福祉,也带来多少灾难。汽车从桥面上驶过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距离澜沧江是那样近。过了澜沧江,山越来越高,林越来越密,树越来越大,开始有些原始森林的味道了。

从下关到云县,几乎都是向南。车过云县,拐向西边,三十多公里,就到了凤庆县城。凤庆县的地域呈长方形,从县城到南边的郭大寨乡,有九十来公里;到北边的鲁史古镇,也是九十来公里;而从东边到西边,大概也就四五十公里。五点半下了车。从下关到凤庆二百五十多公里,行驶了将近六个小时。据说这算是快的,一般得要七八个小时。

一路过来的时候,我反复盘算着明天的行程。从凤庆县城到郭大寨乡,最早一班车是十一点的,最晚是下午三点的。我已经买了次日十一点的车票。想来想去觉得不妥。一来,明早十一点出发,我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要浪费;二来,十一点多出发到郭大寨乡两点多,到李同学家四点左右,当天是不能返回县城了,这样会带来很多问题:(1)住在李同学家是不合适的,按照学校的要求,应该尽量不给学生家庭添麻烦,而且我自己也会不习惯;(2)可以返回到郭大寨乡去住,听说那里有宾馆,但这个时候是不是营业还不确定;(3)最麻烦的是从郭大寨乡到文德村的交通问题。李同学说我到乡上之后他父亲会骑摩托车来接我,我离开的时候也这样送我;这让我有些担心。从郭大寨乡到文德村有二十多公里,据说全是山路。我想象着,如果是怒江边那种悬崖一侧是深渊的山路,我宁愿走路。况且,如果在李家呆到天黑,骑摩托车走山路将会非常危险;很要命的是,我的这种胆怯是不能在学生及学生家长面前表现出来的。(4)还有,让学生家长接送,给人家增加麻烦,我的家访就失去了一部分意义,我对此是非常介意的。(5)我的计划是家访回来之后,次日就去保山,然后去松山和龙陵。如果二十五日不能回凤庆,二十六日早从郭大寨乡回到凤庆,当日还是去不了保山。因为从凤庆到保山一天只有早上八点钟一班车,而从郭大寨乡坐最早的班车到县城,也得在十一点钟以后。这样,我就要在凤庆多呆两天时间,二十七号才能到保山。这样,不仅要浪费更多时间,我原先的计划也受影响。我事先已经跟雨燕约好了的,我要在完成我的凤庆-保山-松山-龙陵的游程之后,二十八号在瑞丽与她会合。如果那样的话,松山和龙陵都要放弃了。

想过来想过去,想得脑仁儿直疼。下车的瞬间决定改变计划,不坐班车了,直接包车过去。我从网上打听到的,平常时间从凤庆包车到郭大寨乡要二百块;接近春节,就算三百吧。如果不能报销,我自己出罢了。于是退了先前买的从凤庆到郭大寨乡的班车票。步出客运站,有揽客的司机迎上来,那是一位外形彪悍的女司机。打听一下,说可以去,单边三百二,来回五百六。心里有了底,走出来,到了客运站外围。客运站周边围着一大堆出租车,都在着急揽生意。我走近最外边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聊了聊我的打算。那女司机看起来是个新手,说还没有去过郭大寨乡,不过可以去。问她价钱,却又拿不准,还要我出价。说了几句,最后以双边四百五成交。这样我感觉是赚了,相比前面那位彪悍女子的要价,赚了一百多。

次日早八点,女司机开车到宾馆接我。她特意穿了件崭新的大红的薄呢外套,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像是走亲戚的样子。聊了几句,知道她姓何,开出租车时间还不长。我跟她开玩笑说,你技术怎么样啊?开山路行不行?她说话声音很小,还有些羞涩的样子,听不太清楚,大致是说还可以吧。不过她的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出县城的过程中,路很宽,车不多,可是她总是跟在开得很慢的车子后面走半天,不敢超车;最后下定决心超车,还是犹犹豫豫,别别扭扭的。看着着急。她这样做也可以理解为谨慎,这对安全有好处。不过,她打方向盘时候那种一顿一顿的动作,确实不熟练,确实让人觉得不太靠谱。

往西开了三十多公里,到了勐佑镇。这一段,路既宽又平坦,属于省级公路。我明天到保山,也要走这一段。到了勐佑,本来应该往南拐的,司机没注意,接着朝前开了几公里。到了一个叫做习谦的地方,问了问路边的行人,才知道走错了。我想起徐霞客游记中讲到这个地方。徐霞客从永昌(今保山)往凤庆走,过了昌宁,到过一个叫做“锡铅”的地方。本来是一个文绉绉的地名“习谦”,有人以为这里有矿,于是写成了“锡谦”。返回勐佑,找到岔路右拐,进入通往郭大寨乡的乡道。路变窄,坑坑洼洼的,上上下下还有很多急弯。我看何师傅有些着急,车轮不时掉到坑里,底盘不时被刮得卡卡作响,上坡的时候熄火好几次。好在何师傅脾气好,看起来一点不着急。

从勐佑往南的三十多公里,一直沿着一条河流走,我后来从李同学家长那里知道,这条河叫做“三岔河”。开头的十几二十公里,河水很奇怪地呈现粉红色;先以为是工业污染的结果,可上游也没有什么化工厂,只是有两个砖厂。粉红色的河水,看起来倒是很漂亮。经过一个个小小坝子,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候。粉红色的河水那边,是黄灿灿的油菜花,油菜花的尽头,是绿油油的竹林,竹林的背后,是一座座白墙黑瓦的民房;房顶上,乳白的炊烟正在袅袅升起。一路上,不时有牛群,马群和羊群挡住去路,那是牧人正在赶着牲畜上山放牧。叮叮当当的铃声,悠远而深长。

三岔河水逐渐变得昏黄,然后又变成幽蓝,最后,河流与公路分岔了。河流向东而去,道路继续向南。山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陡,林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随着海拔升高气温明显下降。何师傅显然没有做好上山的准备,因为没有戴手套,手指头冻僵了,不时离开方向盘,双手互搓一番。路上车不多,路面还算平整,维护状况还不错。我们离开勐佑镇一个小时左右,郭大寨乡开往县城的三辆班车先后开过来。原来这班车不是按时间发车的,而是坐满就发。

在山上绕来绕去,上上下下,离开县城三个半小时之后,终于来到半山之上的郭大寨乡。这一天正是赶集日。看起来不是很热闹,我们的车子没费太多周折就穿过了街道,走上通往文德村的村道。下坡,离开集市不远,路边是一群民族特色鲜明的新建筑,看起来是新农村建设的成果。接着是一长下坡,又是一长上坡,翻上一座山梁。那山很陡,应该有四五十度吧,都开垦成了农田,种植玉米和甘蔗。道路下面不远处的半山腰,是一座座木质的小屋。房前屋后,有芭蕉树,还有竹林,看起来是有点热带的风情。翻过一座山梁,是一个小小坝子。山脚处的小村庄,都是红墙黑瓦的建筑,朝街的墙面上,画着民族歌舞的场面;路边的女人,浑身是黑色的服饰。我后来从李同学那里知道,这个叫做“团山”的小村,是个傈僳族聚居的村落。他们严格保持着自己的风俗传统,不与周边的外族通婚。

离开团山村,汽车继续在盘山公路上盘旋。前面通往文德村的高山,更高,更陡。那么大的坡度,应该是既不适于耕种也不适于居住的。可是,半山腰上还是有一个个小小村落,村前村后都开垦成了耕地。至少有五十度的坡地上,玉米收割后留下的秸秆还残留在风中。看起来人们没有一点放弃这种恶劣生活环境的打算,路边一户人家正在盖新房,运送砖瓦的大车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到达山顶回头一看,郭大寨乡就在不远处的半山腰,直线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三公里;可我们的汽车已经在盘山公路上走了二十几公里,走了一个小时。翻过山梁,就到文德村了。村委会就在村口,一个小小院子,二层砖瓦小楼前面,有国旗在迎风飘扬。李同学的父亲小李骑着摩托车等在那里,从村委会到李同学家所在的水井村还有二三公里。小李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带路,小何开着汽车小心翼翼跟在后面。那路虽然盘山而行,好几段的坡度也在三十度左右。车子缓缓前行,感觉就像朝山底冲去。

到了小李家附近。因为村道只容一车通过,小李希望将车子开到他家边上,让开道路。可坡度实在太大,道路实在太窄,小何奈何不了,怎么也转不过去。没办法,小李只能请村里擅长处理这种情况的司机来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铺石子,又是挖田埂,才终于将车调过头,直接开到村委会去。我们早上八点钟出发,花了四个半小时,走了一百多公里,十二点半左右终于到了我的家访对象李同学家。

与李同学家长交流三个小时左右,返回县城。因为路熟,速度快了很多。到郭大寨乡的时候,小何原本希望可以搭载个把人回县城的,但不成功。到距离勐佑镇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人在路边拦车;拦车的是个中年人,坐车的是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小何要价三十,那中年人只出二十,还说坐班车就是这个价。小何想都没想就让人上了车,叮嘱老人坐好之后才开车。到勐佑之后,将老人送到指定地点,交代清楚之后才离开。她真的是个好人。

七点多,我们终于回到县城。稍前,小何抱怨这一天太辛苦,意思是希望加点钱。本着契约精神,应该是说好多少就是多少的,但我也觉得小何这样跑一天山路确实很辛苦,决定给她加到五百。转了帐之后我找小何要发票,她却吃了一惊,“什么发票?我们没有发票的。如果是市内打表,有票据;你这是包车,没有发票的。”我这次家访属于公务,需要发票报销路费;没有发票,就要我自己掏腰包。小何听我这样一说,也着急,连忙给公司打电话,别人回话也说没有发票。小何有些愧疚地看着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本来是来为我们凤庆人做好事的,却要你自己掏腰包。说着,想将我多给她的五十块退还给我,我拒绝了。

早上八点离开宾馆,晚上八点回到宾馆,十二个小时之间,除了中间三个小时在李同学家座谈之外,其余九个小时都在车上。加上之前的高铁两小时,大巴六小时,为了三个小时的家访,交通耗时达十七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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