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散繁华
事散繁华
六月已经懂得重影。杨花、柳影即便娉婷,也是无名。苍苔细香拂短墙,深覆禅寂。烟雨不断。人事小显微澜。
只近几日笔意拘谨。再不肯涂抹那些草木深巷。至夜,不觉随手画下:肯向西窗书一字,烟锁寒山,一帘疏雨叩芭蕉,顾自凉。转念一想:或者这一丁点的拘谨,也正是时光的痕迹。
再翻看水彩。阿亚亚。必是个情感纤细到能与梦牵连的女子。不然何以给人如是之惊喜。画下水粉意冰若薄刃,画境似薄荷清香,渐淡渐凉。
至凌晨二时,腹痛难忍。遂扯一把艾叶,入药。生津。看浓浓的褐似一路青衫水袖,象极了我的人生。它们一朵一朵地径自贴在茎藤上,盘盘丝络零落攒集,从容舒展。一半失落在梦外,一半却沉为香馥,开了花,袅娜着四下里铺张。这些愉悦的跳动要如何安插才能算完满?
又忆清明日。母亲与我在坟前对着一茬茬桃花焚香。印子钱被分散于坟顶,两边坟角,似黄黄的小人儿脸。对面的山,水洗过般亮锃锃的绿。似人的心明晃晃。
晨起。沐手。焚香。修佛。却难抵寒流的南下了。雨天总令人犯困,犯困的时候有梦的影子象落魄的游魂,在那或明或暗的屋顶、树梢间闪过。
关闭的窗户,撑开的伞。就是这样的环境里我又梦见喜宝了。她就坐在那个书房里,用她戴着十二克拉方钻的手在数钱,那一橱屉一橱屉的钱静静地在晦暗里呆着,散发出霉味。
而我,就那么清醒地坐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切。我想发出声音来让她抬头,哪怕只注意一下也好。然而声音在梦境里是透明失色的,声音是被梦给魇住了。
打桥牌的陈白露小姐不知道何时走到我身边,说她也彻夜未眠,并打了个呵欠说:“太阳出来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喜宝此间猛然抬头,也微笑着对我说:“勖存姿抬高了我的身价和品味。我已经放弃在剑桥的学业。无事可做只有数钱,在这样的声音里打发自己的时间,只有这样我才能听到自己青春的声音,借此证明它还活着。”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四处找笔,试图记下这一切。但却只字未曾写出。于是我等待,等待那个写作的契机就象等待一棵枯树发芽。似乎几个世纪过去了,这棵树仍未发芽,还未抽出一枝属于自己的枝桠。我听到了这棵树微弱的心跳,它依然还活着——只有它没有被梦魇住。
梦中的雨,仍在下着。从雨到雨,叩问,唤醒,等待。佛始终在每一滴雨里端坐着,任凭时间把它烤焦,他都不曾睡着,也始终未改对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