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师东门
2019-3-14
东门是进出华师的重要门户，其重要性仅次于正门。
从东门出去，有地铁站，小吃摊，小饭馆，菜场，超市……
原来的东门是敞开的，没有门岗，人行道和车行道混合。后来增加了门岗，中间是岗亭，岗亭左右是机动车道，机动车道外侧是自行车道，最边上是人行道。
大门从北边墙脚到南边墙脚，大约十二米的样子。中间的岗亭占了一米多，机动车道和自行车道占了十米，剩下两边的人行道各有半米多。
我们想象一下，半米多有多宽？两个人并排走是不可能的，那样就会撞墙。相对而行，勉强可以错身，不是很从容。因为出东门过马路到对面的菜场，地铁站，小吃摊，小饭馆都要经过天桥，而天桥又在出大门的右手，因而进出东门的行人大多走的是南边的步行道，于是早中晚上下课的高峰期这里会形成堵塞。
东门的步行道已经够狭窄的了，最近更是雪上加霜。最近发现，原来南边的自行车道加上了自动升降的栏杆，改成了机动车道。这样，机动车有了两道，一是校内车辆的，二是社会车辆的。自行车道取消了，就挤到人行道上。这些天一直有交警在门口值班，我看到有推自行车从外侧的机动车道经过的，被交警拦下，强行赶到人行道上。人行道本来就狭窄，自行车挤进来之后，行人就只能在外边避让。
我每天上下课都要经过东门，不仅感觉不方便，不舒服，还感觉严重的不公平。机动车占据了十二米中的十米，而行人只能挤在十二米中的一米多。按理说，不论开车的还是走路的，我们都有平等的路权，为什么行人的路权只有开车的十分之一？凭什么开车的路权是行人路权的十倍？其实还不仅是十比一的差距，开车的人数显然少于走路的人数，假设二者的比例为五比一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这样的话，开车的路权就是行人路权的五十倍了。为什么？凭什么！其实，行人远远不需要与开车人同等的路权的，那样的话，要么是太过浪费，要么是车子没法开。不过，让行人不要那样拥挤，至少是可以稍微宽松一点地行走，是应该要做到的。
经过东门感觉到的不方便和不舒服，还不仅仅是因为人行道狭窄导致的拥挤，碰撞，避让；还因为，为了保障机动车道，人行道实际上是被硬生生塞到墙角下的。从南边人行道进来，一过大门人行道就消失了；直对着人行道的是一株巨大的梧桐树。走到这里比必须小心，直走的话会撞到树上，右拐的话就上了机动车道，小心撞到车上！
我这几天讲经济思想史，涉及到汉娜·阿伦特（1906-1975），讲到她关于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思想。阿伦特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个体存在，又是社会存在；相应地，我们的生存既需要私人空间又需要社会空间。在私人空间里，我们完成作为个体的存在，我们在那里吃，穿，用，生育……我们在私人空间的一切行为，都是生物必然性的体现和实现，就像重力作用之下物体必然下落一样；这样的生物必然性的体现和实现，意味着我们是不自由的，是被动的。人要实现自由，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需要摆脱生物必然性的束缚 ，需要一个超越私人空间的空间，这就是公共空间。公共空间既是人实现自己的社会存在的空间，也是个体展现自己存在的空间。在公共空间里，人们摆脱了生物必然性，可以自由充分地展现自己的才华，表达自己的意愿，显示自己的存在。政治家在广场上演讲，运动员在运动场上拼搏，老头老太在街角聊天，年轻人在球场上打球，都是人们在公共空间实现个体的社会存在的方式。公共空间对于实现人的存在来讲，是不可或缺的。
一个社会，一个城市，需要有足够的公共空间，这样人们的社会存在才得以体现，人作为人的存在才可能完整。我们即使有再多再宽敞的住房，毕竟那是私人空间，那只是实现和体现人的生物必然性的场所。只有这样的空间，人是不完整的，还可能是不快乐的。我们除了有宽敞的住房之外，还要有足够的运动场，博物馆，公园，绿道……说起来，武汉市自从前些年开放了东湖绿道，人们的整体观感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样一个据说是世界一流的绿道工程，极大扩展了武汉市民的公共空间，活跃了人们的业余生活，提升了武汉市的整体品质。
人行道也是重要的公共空间。这不仅是指人行道作为公共产品具有消费上的非排他性，所有人都可以行走，还指它实际上是可以发挥阿伦特意义上的体现人的社会存在及实现人的自由的功能的。人们在人行道散步，聊天，与久违的老友相遇，都体现和实现着人行道作为公共空间的价值。昨天上午我去上课的途中，就在东门附近的人行道上，遇到一位退休了的老同事；她退休七八年了，我们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本来想要好好聊聊的，但实在是因为人行道太窄，站在那里聊天影响别人行走，于是说了几句就遗憾地走开了。
机动车道排挤人行道，是私人空间过分膨胀挤压公共空间的表现。私人空间的膨胀是现代以来的典型现象。我们的住房变得越来越宽，小区楼层之间的间距却越来越窄；商住楼越来越密集，公园却越来越少越来越逼仄；经营性的机构越来越多，越来越壮大，而非盈利的公共服务机构的增长却严重滞后……这一切，都可以理解为私人空间对公共空间的挤压。小汽车是一种私人产品，同时也是私人空间。为了方便小汽车的通行，拓宽机动车道，压缩人行道，本质上就是私人空间对公共空间的挤压。
私人空间对公共空间的挤压，本质上是资本力量对人的存在的压制，是“资道主义”对“人道主义”的僭越。资本已经耍了数百年威风，人道主义也被压抑了数百年。世界总是要变化的，总归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我所了解的历史，就是这样循环的。
我对华师东门人行道的拓宽，抱有坚定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