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2)

潘国尧 原创 | 2019-06-11 14:50 | 收藏 | 投票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2

/潘国尧

 

说明

 

 列位看官大人:

在下潘国尧,微信艺名阿六(laopan53llm),江湖别称老衲,在此所发的小说均为作者的艺术创作,并非个人传记!因为作者经历坎坷,阅人无数,凡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都是作者现实生活中的无数原型提炼而成,切不可对号入座!乡场上的人物,只有背景是固定的,人物和围绕人物发生的所有故事,时空散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谢您的阅读!

 

学校终于放寒假了,乡场上一下子热闹起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包工头带着孩子,既不去逛县城,也不去镇上玩,而是成群结队地来到乡场上。本乡的自是不用说,外乡的甚至镇上那些有俩闲钱的也都来乡场上转转了。

于是乡场上的闲人就比镇上还多了。这是因为大伙儿都知道了乡场上的炮仗是可以批发的,这可比镇上零卖的便宜多了。因为便宜,加上品种多,这些“先富起来”的闲人们便成箱成箱的往家里搬,有几个包工头干脆开着三卡、皮卡来玲娣这里“批发”。年前的这些日子里,各村几乎24小时炮仗声不断。

上次校长半道上截来的那百把吨炮仗很快就卖掉了一半。这些日子玲娣一大早起来干活直到半夜才能入睡,老王也只好推掉了所里好多事帮着玲娣搞批发。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而年底治安形势吃紧,所长已经对老王下了最后通牒,就是再不好好上班就要叫他提前退休了。没办法,玲娣只好叫阿六的老婆来帮忙,但阿六老婆好吃懒做,干了两天就跑掉了。老王劝玲娣分一部分货让阿观直接在超市门口批发,这样自己也轻松一些,但是玲娣死活不同意,说就是把炮仗全给了这乡场上的所有店家,也没阿观的份!

没办法,老王只好出大工钱请一个远房亲戚来帮忙,但是玲娣又把钱看得死死的,远房亲戚只干了一天也跑了。

偏偏这一年的年底物价涨得特别快,原先几毛钱一斤的大米都涨到了一块多了。原先这镇里以7村为代表的人都有“奢贾(音gu)”的外号,就是有点钱就胡乱花,没钱借了钱也要花的意思,这下更是找到花钱的理由了,路上见了谁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搬年货,你要是说他“奢贾”的话,他就立马反驳说:他娘的你想把钱留着当冥币使啊?!

而这些“奢贾”们买的最多的就是炮仗。

那天老王正在仓库里忙着,局长小舅子直接开了一辆卡车来装货了,小舅子说自己县城里的存货都被扫光了,好多关系户还排着队来要货。老王本不想给的,但禁不住小舅子的软硬兼施,只好同意让他拉走半车,但老王也要求小舅子现场给所长打电话请假,说不给他请假就连半车都不能拉走。

等小舅子走后,老王就开车回了趟所里,给所长和副所每人一个大红包,这俩货既给了小舅子面子,又收到了钱,就爽快地说老王年前这十来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但年后得连续值班补回来!”

这样老王就安心地与玲娣一起每天起早摸黑地卖鞭炮了。大把大把的钱每天像流水一样的在大会堂门口进出,这使得包括阿观在内的店家们眼珠子都发绿光了。见褥子底下各种花花绿绿的现钱越捂越多,老王叫玲娣抽空去银行里存钱。玲娣说怎么存啊,都年底了,银行里排队都排到门外了,“我这里也离不开!”

老王说这几十万上百万的现钱堆在仓库里不保险,得找个稳妥点的地方先存起来。玲娣想了想说要不叫自己老爹把这堆钱先拿走存在老宅里,“反正我这边都有入账记录,等过完年再把钱存到银行里去。”

老王就把钱都装进麻袋里自己开车送到了玲娣老爹的宅子里去了。

 

这天我正在按照调枝祖传的手艺把腌在缸里的腊肉起出来晾晒在阳台上,花货挺着个大肚子来店里找我闲聊。我说你的崽啥时下啊?花货说得年后了,“要不是老洪把我的肚子弄得这么大,我他娘的真想在年前也进一些炮仗卖,你看,玲娣和老王这些天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了!”

我说就这个买卖形势,人家舍得给你货么?“给你货还不如直接给你钱省事呢!”

花货说他娘的这钱本来都应该是老娘的!

我说谁叫你那么轻松地放手的呢?

花货叹了口气,正想转身离去的时候,校长也来了。校长说花货你叹什么气呢?我说花货在心疼仓库里的那些大钱呢,“她说那本来都是她的钱!”

校长说心疼有什么用呢?“心里想发财,时运还没来!这年头可没后悔药卖的,与其心痛不如行动,还不赶紧把那仓库给炸了,省得气出毛病来!”

然后我就朝隔壁大喊了一声阿观你也过来。

阿观进来看见校长和花货都在,也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些天也真是日怪,几乎所有的人都往乡政府跑,除了买炮仗,乡场上都很少有人正经买其它东西准备过年了。

校长说要是还让玲娣和老王这么疯狂地搂钱,“我看这个年你们就别想过舒坦了,大家把钱都用来买炮仗了,谁还来买你阿观的保健品和干果啊?!”

阿观本来就是炮仗性子,他问校长你的“地雷”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老子今天就把猫放到仓库里去!”

校长从裤兜里摸出一个BP机,又从西装兜里摸出两个小拉炮,说这俩货装在兜里都好多天了,“我就等你们啥时动手了!”

阿观抓了校长的手说你跟我爹去说吧。

我和花货也跟了过去。

我们到了阿观家院子里的时候,阿观老爹正蹲在一只铁丝笼子前面,笼子里关着的是老头最喜欢的那只菊花猫。

校长说猫饿了几天了?

阿观爹说从前天起就只给它喂水了,“现在是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

我说仓库西北角的墙洞挖好了没有?

阿观说只剩下一块砖头了,“踹一脚就是一个洞口了。”

我说那还不动手啊?

校长说大白天的不好行事,火一起来,你一盆他一勺的就马上扑灭了,“晚上十一点左右吧,到时我再过来。”

校长回身要走,阿观有点担心地说仓库炸了后我爹会不会有啥事啊?

校长说这得看运气了,运气好的话,仓库、乡政府大楼、猫和BP机都煅成灰了,谁还找得出原因?“再说这个仓库里的货来路不明,老王又是在职的警察却在做买卖,这天大的事,政府里的人未必会当回事的查,因为查下去,挖出萝卜带出泥,会牵连一串的官老爷呢,我估计,这事十有八九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见阿观老爹一直蹲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的在想心事,校长就说这事也不是让您老人家一人背锅,“如果BP机最后没毁掉,那条信息一查,我会是第一嫌犯!”

阿观爹说自己什么都不怕,都这把年纪了,早死晚死也不差那几年了,“我是想给阿观留些啥,这乡政府炸成白地,我家能得些啥呢?”

花货说,这点把火的事吧,自己前后也都是在参与的,老四的积极性都很高,按说大家都是一伙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日后校长如果争取来什么好事,我们大家都应该得些好处的是不是?”

校长说本来他不想把计划全端出来的,既然大家问到这个问题了,那自己就表个态吧,他说整块乡政府的地都会买下造厂房的,“大门口靠近马路的那块空地,我估算了一下可以造五间两层的铺面房,下面开店,上面住人,这房子的径深有二十来米,楼上可以隔好几间,楼下还可以做仓库,到时你们三家一人一间,另一间给厂里做样品店,中间留个底层的铺面给厂里做车辆进出的通道,你们看如何?”

花货盘算了一下如此一来相当于现在的两个门脸房的面积了,就劝阿观爹说老头你就起来吧,阿观不会吃亏的,我们大家都不会吃亏的!

阿观爹就站了起来,说那晚上自己就去放猫!

 

这天晚上,校长把BP机的震动功效开到最大,然后把一个拉炮的引信绑在了BP机上。为检验效果,校长用大哥大给BP机号发了一条消息,消息接收到后BP机就乱颤起来,一会就把拉炮拉炸裂了。

然后阿观给猫全身淋上了汽油,校长再把BP机和另一个拉炮一起绑在了猫的肚子上。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阿观爹提着装猫和“地雷”的铁丝笼子出门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老头就提着空笼子回来了,说猫进去后自己就把那洞口又堵死了,“免得猫再逃出来。”

校长就再次操起大哥大给机主发了一条信息。

大概十几秒钟后,乡政府大院那边就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

因为天冷,好多人都睡着了,再说这些日子里几乎每个时辰都有人在放炮仗,乡场上的人一开始还没啥反应,等到后来炮仗声混成了巨大的爆炸声,有人才出门看到乡政府方向燃起了大火,于是报了119

但等到县里的消防车赶到后,仓库和乡政府的大楼都被炸了个干干净净!

几个消防兵装模作样地用水龙头在焦土上喷了点水就例行公事般地回去了。

令校长和大伙儿没想到的是,消防兵用水龙头冲出了两个已被烧烂了的脑壳!

因为这些天实在太累了,睡在仓库里的老王和玲娣都没及时地逃出来,两人的身体先是被炸得散了架,然后又都被烧得只剩下了几根大的骨头了。

正如校长预料的那样,BP机和猫也被烧得无影无踪!

至于那个墙洞,连砖头都被炸得成了粉末!

因为老王被炸散了架,镇里政府的班子成员半夜全到场了,派出所几乎所有的干警也都来了,上头县里也来了不少领导。

天冷,乡场上没睡着的人只是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看热闹。我看到现场有点冷清,也准备回去睡觉,正转身想走时,校长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说干嘛呢?校长说你现在回去睡得踏实吗?

没办法,我只好和校长一起躲在阿六的家电铺门口看警察、救护人员、法医、县里的领导和镇里的领导走程序处理现场。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大部分领导才回去,现场只剩下了副所和几个刑警。

然后各村来赶早市的农民渐渐地在农贸市场公路两边摆摊了,然后就有买菜的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过。大伙儿对一夜之间被烧成黑土地的乡政府似乎见怪不怪,甚至有俩吃早餐的老头说“点把火把乡政府烧掉,这比拆迁方便多了,是哪个混球想出来的好办法啊!”看来,俩老头说出了大伙都想说的话,大家似乎早就知道把这块地上的东西烧掉是迟早的事!

等刑警们乘警车都离开后,副所还没走。校长带着我走了过去,说你折腾一个晚上累了吧,“现在刚好是厂里开早饭的时间,要不先去喝碗热粥吧,现场有村长守着呢。”一边说一边直接拉着副所走了。

我以为这下可以回去睡觉了,但校长还是腾出一只手在屁股后面给我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没办法,我只好跟上。

早饭是在校长的办公室里吃的,我们仨一人一碗粥仨煎蛋。因为确实饿了,粥和煎蛋很快就落肚了,然后校长就把门关上了。

副所铁青着脸一直不说话,校长说你在生谁的气呢?

副所说这么冷的天,还刚下过大雪,仓库怎么会自己炸起来的呢?!

校长说这仓库又不是我管的,“我咋知道?!”

我说炮仗是易燃易爆物品,自己炸起来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关键是你们找出原因了没有?”

副所说晚上黑灯瞎火的哪里找得到线索?“一会所里还要组织警力再清理一遍现场,看能不能找出一些可疑物品。”

我说还清理个球啊,消防队这一浇水,啥都冻上了,得年后化了冰再清理了。

副所说现场总得有人看守着,一边说一边戴上警帽要走。

 

校长却没站起来送客的意思,校长说那老王怎么处理呢?

副所就停住不走了,然后摇了摇头,说他娘的所长和我恐怕都得因这事挨处分了。

我说这事就不能想个法子蒙过去吗?

副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坐下了,意思是想听我的意见。

我说老王平时就一直住在门口岗亭里看守乡政府的,仓库爆炸连带着岗亭被炸飞,按说应当是以“因公殉职”处理吧?

副所说问题是骨头都是在仓库门口那一带找到的!

校长说她跟玲娣的骨头离得近吗?

副所说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说这事吧,只要骨头不是挨在一起就可以做点文章的,“比如在现场描述的文字里做做手脚,把老王被炸死的地点落实到岗亭里,不就‘因公’了吗。这个文字是谁负责做的?”

副所想了想说这个倒不是问题,原始文字资料都得由我们所里提供!

我说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名字就是玲娣,这事面上看与老王没有多少干系,要说责任吧,都让玲娣担上不就完了,反正死无对证!

副所点了点头,说如果是这样处理的话,老王应该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

然后副所又要走,校长说那这个事故处理结果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副所看了看校长说你咋比我们还着急呢!?

校长假惺惺地说还不是担心你老弟会受到牵连啊。

副所说你怕是话里有话吧?

校长说人死为大,自己与老王的关系一直不错,“他这一走,说实话我心里也很难过的……

副所说自己回去会尽快把老王的事处理好的,毕竟这涉及到公安队伍的形象问题,“我们会尽量争取给老王一个比较体面的结局。”

见校长还不敢说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我觉得又该自己放毒了,我说那乡政府这边怎么处理呢?

副所说这一大摊子本来都是老王在管的,现在老王走了,自然是所里接着管啊。

校长说现在仓库也没了,大楼也没了,还管些啥呢?

副所说不是还有块地么?

我说这地应该是镇政府的吧?

副所说怎么用还得所里说了算,“因为自从撤乡建镇以来,两年多镇里一直是委托我们所里在花钱维护的,老王是所里的特派员,这一摊子所有权在镇里,但使用权在所里!”

校长说那副所你们打算怎么使用这块地?

副所说具体还没想好,“得先把老王的事妥善处理好。”

校长说按说这个时候跟你提这个问题不够厚道,“老王刚走,大家心里都难过,但是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往前走是不是?”

副所说我是忙了一个晚上了,脑子也不好使了,“都不是外人,你有话就直接说吧,别绕了!”

我说校长的鞋厂现在太小了,看乡政府这块地能不能优先照顾鞋厂用?

副所说这又不是啥说不出口的事,“支持乡镇企业发展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么。”

校长说等老王的后事办妥了,我想请你和镇长一起吃个饭,咱们把用地和建厂房的事都落实一下如何?

副所说那你打算怎么用这块地?

校长说想建几个大的车间,造一个办公楼,再建几幢宿舍,“我准备向联合银行贷一千万块钱来做这些事。”

副所说那这些工程都包给谁了?

校长说这还用说啊,我肯定首选你老丈人啊,“现在也不清楚乡场翻新的事是不是都交给你老丈人干,反正我这一摊毫无疑问得他来接手!”

副所拍了拍校长的肩膀,说那你就好好干吧,“眼下的所有破事我都会处理好的,别的地方有需要我出力的,校长尽管说!”

然后就自顾提了警帽出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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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从事财经类媒体的策划编辑制作工作,有300万字以上公开发表的新闻作品,500万字以上的编辑作品,先后参与整合了包括《浙商》杂志和《领军企业家》杂志等在内的多种平面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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