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9)

潘国尧 原创 | 2020-01-28 12:19 | 收藏 | 投票

说明

 列位看官大人:

小人潘国尧,微信艺名“阿六”(laopan53llm,江湖别称老衲,在此所发的小说均为作者的艺术创作,并非个人传记!!!阿六这大半辈子经历坎坷,阅人无数,凡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都是作者现实生活中的无数原型提炼而成,切不可对号入座!乡场上的人物,只有背景是固定的,人物和围绕人物发生的所有故事,时空散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谢您的阅读!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9

/潘国尧

 

 老实说,我这辈子还没见着这么多的现钱,几个月前和老洪阿观三家一起筹钱造房子时,断断续续过手的也就是十万二十万的,一下子拎着这一皮箱的钱,手心里都直冒汗。

大半夜的从鞋厂出来,我都不敢把钱带到家里,我怕调枝这娘们问这问那的问个没完,提着皮箱直奔学校。好在老金老头去年给我配的小门钥匙还在,而且晚上老头醉得比我还厉害,所以在周围一片寂静中,我悄悄溜进了校园。老实说,这也是属于鬼活跃的时间。

我打开器材室的门,先是把箱子塞到了体操垫子下,觉得不放心,上面再压上所有的杠铃片。我觉得没有比器材室更安全的地方了,就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起得很晚,调枝已经出门卖卤肉去了。关于白天要做的事,我起床前自己在脑子里已经好好的过了一遍,我认为这事找阿凤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就胡乱弄了一点吃的东西直奔阿观家。

阿观爹正在做饭,他孙子在灶下烧火,老头在和面,孙女在准备期末考试。我先是问阿观儿子考了多少分,这孩子说昨天下午在学校门口就看到红榜了,“我是512分,排在全年级第3位。”

我说阿观爹你孙子这么争气,怎么说也得奖赏他一顿好饭吧?然后我就摸出一张灰色大钞给孩子,我说你调枝婶子这时肯定在市场门口的桥脚下摆摊,去买点卤肉回来,“记住:一百块钱要给我全花光,买啥你自己选,就是不能告诉你婶子这钱是我给的,明白了吗?”

孩子喜滋滋的走了,我就问老头阿凤在哪里?

老头说每天饭不做好儿媳妇是不会起床的。

 

我就在阿凤的卧室门口吼了一声,我说阿凤你他娘的天天享老人孩子的福气,“还不赶紧起来!”

阿凤在床上叫道:起来也没啥事可做,“你的店铺不是还没造好么!”

我说老子找你有要紧的事!

阿凤就披了件外衣穿了拖鞋踢里耷拉出来了。

我把阿凤拽到一边问阿静是不是你给弄到校长厂里的?

阿凤说是的,“出啥事了?”

我说也没啥事,我只是想打听这孩子的一些基本情况。

阿凤说这破孩子是自己老家的远房亲戚,“春节过后到乡场上找到我的,说自己去年本来想考大学的,但是他爹被查出得了肺癌,只好回家照顾爹,年前阿静把老爹送走后,想着在家里也没啥事,她娘就在我娘那里弄到了我的地址自己找来了。”

阿凤说这家伙刚到乡场上时口袋里一分钱都没了,“是我帮衬了个把月她才熬过去的,唉,我们那里,要是不出来,谁家都没有闲钱啊。”

我说她是怎么进的厂呢?

阿凤说也就是我们几个在鞋厂上班的老乡,乡场拆迁前一起在你家店里聚餐,被校长看到了,说这孩子长得好看,“来我厂里上班吧!”一句话的事,阿凤就在校长办公室里端水倒茶扫地写字了,“这破孩子运气不错,老四你今天为啥问起阿静了?”

我说一会儿再跟你细说,“最好今天中午你能把阿静叫到家里来吃饭,我已经叫你儿子去买卤肉了。”

阿凤先是吃了一惊,因为至今阿观儿子都没叫过她娘,基本是喊阿姨的,而且她自己也才比阿观儿子大了七八岁,但看到老头听到我的话朝她傻笑,阿凤也就笑了笑表示接受这个称呼了。

阿凤说要不我就去宿舍找她去吧。

我说我也没事,正好陪你一起去走走。

 

然后我俩就并排着在村道上走,说实话,阿凤现在基本上把我和调枝当成了乡场上的亲哥和亲姐,所以我昨天晚上接过校长的皮箱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事找阿凤八成能把事办成。

我说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得阿凤你出马。

阿凤说啥事?

我说一下子有点说不出口啊。

阿凤就站住了,说老四你不会向我这个穷光蛋借钱吧?

我想了想说,肯定不是借钱,“这事你要是能帮上忙,恐怕我还得给你一大笔钱。”

阿凤瞪大了眼睛说老四你不会叫我去做坏事吧?

我说我这人做事吧,一般都会事先计划好的,找谁做,做什么样的事,有没有成功的把握,这些问题我都会自己想清楚了才开口的。

阿凤说老四要不你先说个大概吧,“如果是我做不来的事,还真不敢答应,你知道,我这人胆子很小的。”

我说你胆子小怎么把阿观给搞定了?“小样,你可先别给我打预防针。”

阿凤说是阿观先把我搞定的吧,“好像是我主动似的,再说没你精心设套,我和阿观能睡到一起?这事前后难道不是你给安排好的?老四!”

我笑了笑说点到为止吧,咱俩不争这个问题了,“我现在是盯上阿静了,也想给她在乡场上谋条更好的出路。”

阿凤说也想给阿静说个男人么?

我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阿凤说什么叫差不多?“阿静还不到20岁啊,人又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找个差很多的男人吧?”

我把右手窝成罩状在阿凤耳边说了几句,阿凤就有点傻了一样的走不动了。

阿凤说老四你这不是拿阿静当礼物送人么?“这事要遭天谴的啊,老四?”

我说我也不是强迫你去说服阿静,这事你要不先掂量掂量吧,“你要是觉得没把握,那就算了,今天也不用叫阿静来吃饭了,就当我没说过这事。但是我告诉你,这事若阿静能答应下来,校长愿意出这个数!”

我伸出3根手指在阿凤面前晃了晃。

阿凤说3万?

我说再加个零。

阿凤的眼睛就又瞪大了,这家伙本来眼睛就大,一瞪圆就跟俩鸡蛋似的。

我接着又说,这事如你能说动阿静,“校长还会给你这个数!”

我在阿凤面前又竖起一根手指。

 

这时阿观儿子从调枝那买了一大包的卤肉拐到村道上,见到我,说婶子那的肉我都买来了。

阿凤把阿观儿子手上的纸袋子打开,从里面翻出一小袋的烤鸭和一小袋的豆干,然后对我说自己就在阿静那里吃饭了,“老四你们先回去,我去试试看,下午你在家等我消息!”

我叫阿观儿子先走,然后跟阿凤说这事你千万别跟你调枝姐说,“这娘们暴脾气,弄不好会揍我的,那样的话,大事就都黄了。”

阿凤说这种事,还是先瞒她一段时间吧,“我也知道你老婆脾气的,她要是知道我们在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恐怕连我一块揍!但是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了,阿静也能在乡场上立足了,那至少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么。”阿凤说。

为了给阿凤一点动力,我又凑近她的耳边说:钱已经在我手上了,你啥时候说动阿静,我就啥时分别给你们俩发现钱!

阿凤点点头,就自顾朝鞋厂方向走去。

我回到阿观家,就给阿观又打了个电话,我说今天老子就在你家吃饭了,“菜都买好了,你回来吧。”

中午跟阿观喝了一点小酒,这家伙因为儿子考上了,话就特别多,但我心里有事,就只是敷衍他。阿观爹觉察出我不耐烦,就让我先回家去,说他陪阿观接着喝。我走之前跟阿观爹说:一会儿阿凤回家了你们叫她到学校里来找我,我在体育器材室等她,有事商量。

阿观说老四你找阿凤又整啥破事呢?

我说他娘的我找阿凤肯定是好事,“当初要不是我把她找到乡场上,你能得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放心吧,不是什么破事,鞋厂要在你老婆老家再招一些新工人,一会阿凤从厂里回来后跟我一起汇总表格领路费。”

 

星期六老金头是回家休息的,我打开传达室的小门,回到器材室,把杠铃片扒掉,看到校长的皮箱完好无损。我就把皮箱中的50万块钱分成3份,1份锁进了自己的抽屉,另1份找了张报纸包了起来塞到了装篮球的箩筐里,其余30万则和箱子一起塞到了体操垫子底下。

怕到时阿凤找不到自己,我就又回到传达室门口找了把椅子坐下看报。

陆续有很多毕业班的孩子或者家长来传达室门口看红榜,显然上榜的喜出望外,没上榜的哭丧着脸扭头就走,这样的场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校门口上演,我都已经无动于衷了。

但此时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年高考上线的情景,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一晃就20来年过去了,自己也从一个考生变成了生产考生的工厂监工,如果继续这样年复一年耗下去的话,再过个20年,就跟老金头一样要坐等老去了。

这人啊,如果往后的路一目了然,过一站一个样,上车下车的都有明确的对标,这也太他妈没意思了!我这么胡思乱想着时,眼前报纸上的铅字就渐渐模糊了,我似乎看到自己正在爬一座荒山,山的另一边好像有色彩斑斓的风景,我爬着爬着,就进入到了梦境中……

等我被一阵敲铁门的声音吵醒时,发现天都快黑了,我看到一脸疲倦的阿凤和眼眶哭得红红的阿静站在了铁门前。

我把两个女孩叫到了器材室,阿静好像木偶一样,已经没了任何的表情,阿凤似乎脑子还好使,只跟我说了一句:阿静想通了。

我觉得此时说啥都是多余的了,就从垫子底下抽出皮箱,塞到了阿凤手上,阿凤说皮箱拎出去目标太大,就把阿静的罩衫脱下来铺在了桌子上,然后把皮箱里的钱一捆一捆地码到了罩衫里,阿凤码得很慢,几十叠钱似乎很沉似的。我说阿凤你手脚麻利点,“这是钱,又不是木炭!”

阿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静,这孩子把头别到一边,我知道她肯定是又开始哭了,毕竟才20来岁啊……

阿凤终于把钱都码好了,她把衣服的袖子和两个角相对打个结,做成一个包裹麻溜地塞到了阿静的手里。

小姑娘木然地提着包裹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我和阿凤陪在阿静的身边,谁也不想说话,等到了鞋厂宿舍门口,阿静站住,朝我们挥挥手,说你们回去吧。

我跟阿静说,具体的事,校长会跟你说的……

 

然后我和阿凤原路返回,阿凤说她在阿静的宿舍里劝说了一个下午,自己说得嘴唇都起泡了,可小姑娘一直不同意,说自己这样做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我说自己刚出来的时候,也是满脑子想着找个好男人,可是这年头,像我们这样在外面混日子的女孩,没有钱,没有依靠,没有地位,光有张脸,顶个屁用啊,“我找了个开车的,本想好好过一辈子的,但那个垃圾把我像一双臭袜子似的从他的脚上剥下来,扔了,我们就是这个命啊,谁都不能逃过这个命的,要怨,就只能怨我们投错了娘胎啊。”

阿凤像是在转述下午的话,但我听得出,她这也是在诉说自己这些年的无助。

阿凤说真正说服阿静的其实还是钱,“为了给她爹治病,阿静娘把自己的宅地都卖给了别人,甚至还在她爹活着时,阿静娘就把自个儿质押给了村里有钱的男人当小三,阿静说自己到死也会记住她娘从别的男人手里搞来的那几百块钱带着汗臭味的路费。”

我也听得头皮发麻,我说阿凤我本来也不是一个地痞和恶棍,我总是想尽我的能力帮着人做一些好事,“但是这世道下,你不变坏,也没法帮人啊!”

我继续跟阿凤说:我比你白长十几岁,多吃了几年盐,但我每当空下来的时候也总是想起一些人,“比如玲娣的死,比如局长小舅子的荒淫无耻,比如包工头和副所的见利忘义,比如阿观被老王踢断腿,比如小个子亡命天涯,比如老洪从体面的院长一夜间变成一个谦卑的个体医生,比如调枝与年幼的孩子骨肉分离远走他乡,比如校长一路由绅士很快‘成长’为一个奸商……这一年多的时间,‘变’成了乡场上这些死了的和活着的人们的关键词,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还有很多人将会怎么变?我自己也是越活越糊涂了。但愿这次阿静能用校长的钱拯救远方那个破败的家吧,唉!”

阿凤说自己倒没想得那么多,“我只是觉得,老四你和调枝姐帮了我这么多,使得我现在好歹在乡场上混成了一个家,现在你有事,我能帮就帮一些,至于这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阿凤我也说不清啊。”

我想或许是自己想减轻一些罪恶感吧,跟阿凤像在课堂上似的说了一大堆废话,而忘了阿凤现在仅仅是我们这个利益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而已。

于是我从容地从篮球筐里取出那个报纸包着的一堆钱,我说阿凤你还是回家吧,阿观问起来,你就说是鞋厂去老家招工的专用款。

然后我们俩就分头回家了。

 

路过鞋厂的时候,我看到校长的办公室灯还亮着,就摸了进去。

校长说怎么样?

我说都搞定了,“一般能用钱搞掂的事,我总是高效率的。”

校长说那下一步怎么办?

我说接下来得你自己出面了,“你跟镇长已经有过交易了,他就是再想躲你,你也得厚着脸皮贴上去了。”

校长说要不过几天我们再设一个精彩的局?

我说恐怕外地开发商也会玩新花样的,“时间就是金钱啊!我的意思是,今晚就行动!”

校长说这也太快了吧?

我说镇长好钱,这家伙更好色,镇里几个长得有点姿色的女干部几乎都被他玩过了,“这色鬼有一次喝醉了被属下套话,点了一堆女人的名字,连镇医院的女医生和护士都不放过,还分别点评了各自的优缺点,完了还叹息说:都是老娘们,二手货,什么时候找个黄花大闺女玩玩,这辈子也就对得起自己了。”     

校长说那你搞清楚阿静还处着么?

我说应该处着,否则我今天不会耗到现在才搞掂的,“如果是有经历的,这一皮箱钱砸下去,早就乖乖的投降了。”

然后校长就给镇长打电话,这家伙没接。我说你给他发个短信试试吧,就说有个好东西想让他看一眼。

校长把短信发出去,不一会就收到了回复:啥好东西?

然后校长就说:必须你亲自出马验货的好东西。

镇长就说这两天自己在党校进修,住在县宾馆,让校长把货送去。

我说接下来就得你亲自动手送货了。

校长说真有点舍不得。

我说反正阿静那头的工作我已经做通了,“你要是想自己消费也可以的。”

校长想了想说:50万啊,消费不起!

然后我就告诉校长,不能让镇长白玩,得留个证据啥的。

校长就从抽屉里找出一根很精致的录音笔,说是自己前些天在广交会上买的,“本来是想在论坛上录专家演讲用的,看来今天能派上用场了。”

我说你一会儿自己给阿静简单培训一下,这乡下孩子没经历过大事,你一定要把一些细节都交待清楚。

校长给阿静的BP机发了一条信息,让她速来厂办。

我怕见到阿静红红的眼睛,就说自己今天是真的困了,“那些技术上的活,你比我内行,我就先回避了。”

校长挥挥手,说你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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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从事财经类媒体的策划编辑制作工作,有300万字以上公开发表的新闻作品,500万字以上的编辑作品,先后参与整合了包括《浙商》杂志和《领军企业家》杂志等在内的多种平面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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