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云南(1):凤凰古城

赵峰 原创 | 2021-05-21 16:24 | 收藏 | 投票

 回云南(1):凤凰古城

2021-01-16

这些天,疫情形势又有些紧张。这次的重点区域在河北,北京。

还没放假,我决定提前离开武汉回云南。我去年幸亏提前离开,晚一个星期就走不了。

初步的打算是走近路,走湘西,经贵阳,直接到昆明。原先有过走重庆的打算,因为对疫情有些顾虑,就放弃了。

这些年,每年两次来回武汉和昆明,两次经过湘西。每次过湘西,都会想念沈从文。其实也谈不上是无意间想起,而是有意为之。有时候出门前会翻翻沈从文的传记,有时候会随身带本沈从文的小说。刻意想一想先生,只是因为这是一种温馨美好的感觉。先生是那样的儒雅,他的文字是那样美好,想一想他,会让心情放松,让情绪畅快。

经过沅陵的时候,我给雨燕讲了讲沈从文离开湘西前的一个故事。

沈从文十四岁就当兵,一直在湘西川东一带驻防。后来,得到某位亲戚的提携,在沅陵当了税务官员。工作很清闲,收入还不错。那时候沈从文的母亲一人带着沈从文的姐姐在凤凰,无依无靠。看到儿子有出息,就变卖了家产,准备到沅陵投靠他,还把变卖房产的大笔钱款放到沈从文手上。沈从文认识当地一位富家子弟,交游亲近;又认识并且爱慕上这位朋友的姐姐。应该属于单相思吧。那时候的沈从文纯真而腼腆。富家子弟经常以她姐姐的名义找沈从文借钱周转,数量不大,几个银元;每一次都很守信用地在约定的时间归还,一周或者十天。最后一次,借了几百个银元吧,就是沈母卖家产的那笔钱。这一次,过来很长时间不见富家子弟。沈从文去找,人去楼空,姐弟俩失踪了。沈从文这才知道上了当。他很羞愧。一是羞愧于上当受骗;二是羞愧于丢了母亲委托管理的财产。觉得在家乡无脸见人,也是为了离开湘西这个小小世界去寻找自己的新的人生,于是离开了湘西。

沈从文往东去了常德,又去武汉,然后去了北京。我们是从东往西去的湘西,去沈从文的故乡凤凰古城。

这是我们第三次去凤凰了。前两次去,一次在秋天,一次在夏天,都是游人如织,人头攒动,热火朝天。这一次去,在冬天,又在疫情期间。街上没什么车,也没多少行人。感觉是冷冷清清的,安安静静的,有些萧瑟。

预定的宾馆在沱江北边,距离虹桥不远。跟着导航到了宾馆门口,有服务员带着往回走三百米去停车场。停车场在路侧的陡坡上,原先是农户的菜地。只是在梯田上铺了砂石,就成了停车场。酒店租了一片,可以停二十来辆车,年租金一万五。真是寸土寸金。这个季节游人不多,车位大多空着。停好车,有另外一位服务员骑摩托车送客人到酒店。

五点多,到江边看看风景。

通往虹桥的街边大多是餐馆。大约三分二的馆子在营业。喇叭里放着揽客的录音,念经一样。路上没多少游人,馆子里还空空荡荡。我们上次来是在旺季,这一带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气氛燥热。

虹桥还是我们第一次来时候的样子,三开门的砖墙的门洞,正门顶上有红底白字的“虹桥”。这是一座风雨桥,两边是卖珠宝玉器的店铺。据说这座桥是古城最古老的建筑,建于明朝洪武年间。风雨桥上开店铺,挡住了两边的风景,这应该不是最初的设计,而是后来适应旅游发展需要的改建。

没有过桥,从桥边沿石板小路下到江边。路上安安静静,没什么游人。倒是不少当地少数民族服饰的中老年妇女,手里捧着,背上背着什么工艺品,一边走一边悠悠地叫卖,“看一看咯”,“买一点咯”。河边有酒吧,有客栈,有老板或员工闲坐在门口,无精打采地叫唤着,“进来看一看咯,坐一坐咯”。

往东走。有临河的亭子,有红墙的道观。道观前有白塔,塔下有人在垂钓,前面有游人在摆出姿势拍照。我第一次来,将这座白塔想象成是《边城》中最后被大雨冲毁的那座宝塔,还努力营造出一些伤感。此塔应该不是彼塔。

河水平缓地流着,宝蓝色,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以前两次来,河面上尽是来往穿梭的竹筏,热闹非凡。这个季节,有些凉意,水面也是冷清清的。河对面的吊脚楼是凤凰古城的名片。临河的栈道上没有往来的游人,楼上的客房也没有灯光。天还没黑,那座在夏天不夜的欢乐场却像睡着了一样。我们上次来,这沱江的两岸,从黄昏起就锣鼓喧天,音乐爆响,两岸的酒吧像在打擂台。我实在不喜欢那种闹哄哄,乱哄哄。

从白塔返回,沿江往上游走,来到跳桥。二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到凤凰,就住在这跳桥边上的翠翠客栈。那时候,沱江两岸都还是土墙瓦顶的建筑。现在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的建筑,即使有吊脚楼这样的外观,都是钢筋水泥的结构。

离开江边,准备到主干道找地方吃饭。我们刚才在宾馆办入住手续的时候向服务员打听到,一家叫“十六坊鹅鱼馆”的农家菜还不错。循着地图一路找过去。一路上很多餐馆,里面灯火通明,去不见什么客人。服务员和老板大多坐在门口烤火,聊天,玩手机。有小店的老板坐在临街的门口,骑着个火盆,有人经过,打个招呼。男人的口气大多是无精打采的,而女人则热情洋溢;有些女子甚至会跟着走上一段,坚定而自信地推荐自家的菜谱。

感觉快走到美食街的尽头,看到了“十六坊鹅鱼馆”。偌大的厅堂,里面还没有一桌客人。厨师,服务员,老板围坐在进门右手的火盆边烤火,各自手里摆弄着手机。见我们进门,服务员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引座。服务员二十来岁,戴个眼镜,文文静静的,我将他想象为春节放假回家的大学生。看看菜谱,有些贵,品种也不够多。有些犹豫。又见服务员小伙诚恳踏实的样子,就坐下,点菜。点了个木桶乌江鱼,油麦菜,土豆丝。

等了二十分钟,服务员端了个大木盆过来,像足浴店里的洗脚盆。我正诧异,服务员让我们起身后退几步,说要给我们上主菜。接着,往木盆中倒入高温加热的鹅卵石,又倒入鱼片,倒入高汤。盆里立刻沸腾起来,哗啦哗啦的,腾起一股浓雾,浓雾中是一阵生肉被烧焦的气味儿。这股味道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有些恶心。其实口味还不错,只是这木盆,这浑浊的汤汁,观感实在不好。最好吃的还是那份土豆,乌江鱼却大部分被留下了。这一顿花了190元,在景区不算贵,不过这个价钱应该吃得更实在一些。

返回江边看夜景。江水,跳桥,吊脚楼,城门,彩色灯光辉映下,一派绮丽而神秘的美景。过跳桥,来到北城门门楼上。

又想起沈从文传记中的故事。辛亥革命中,武昌起义后,凤凰的革命志士群起响应。沈从文的父亲原本是革命者,他曾经参与谋杀光绪皇帝,事情败露而未果。这一次,响应武昌首义的是沈从文的舅舅及其同伴,他们就在沈从文家密谋起义。那时候沈从文才七八岁吧,懵懵懂懂的。当天晚上他听到四下里惊天动地的砍杀声,只是好奇,并不害怕。后来,起义失败;再后来,看到北城门上堆满了人头。沈从文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水塘,水塘也堆满了尸体。被砍杀的,有的是起义者,有的只是看客。

离开城门,走进古城的石板小巷。我印象中最美最亲切的石板小巷就在凤凰,它第一次呈现在我眼前,是二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来凤凰的那个早上。那个早上,为了去看看沈从文的墓地,天蒙蒙亮我就起了床,出了门。那时天上下着毛毛雨,脚下的石板路光溜溜的,泛着蓝莹莹的光彩。我实在太喜欢这泛着蓝光的石板路,喜欢踏在这石板路上的感觉。在凤凰的几天,早早晚晚就在这石板小巷里踱来踱去。

小巷里有各种小店,卖零食的,卖工艺品的,卖土特产的,卖杂货的,开着门,但没客人光顾,也不见主人。灯光幽幽暗暗的,门前地上一片白光。

又到沈从文故居。大门关着,门前黑乎乎的,我想拍照留念也不成。大门右侧有“从文书店”,我上次来还买了《边城》,盖了旅游纪念专用图章。我自初中起,读过很多次《边城》。如果书店开门,我会再买一次。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离开。

我每次经过湘西,总要想起先生。感觉在我心房的某个位置,就站着先生。我对沈先生有敬意,但更多的怜爱。先生的一生是伟大的,也是可怜的。他如此杰出,如此天才,与世无争,与人为善,却被人背叛,被人陷害。想到这些,就想到丁玲。他与丁玲是老乡,也是文学同好。他早于丁玲成名,曾经关照和帮助过丁玲。丁玲因为政治问题被反动当局逮捕入狱,沈从文曾千方百计营救她;因为营救没有成功,后又听说丁玲被迫害致死,为了表达敬意,表达深切的友情,沈从文写小说纪念她。几十年后,丁玲认为沈从文在小说中揭了她的短,于是对沈从文进行了恶意的攻击。我对那个写《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作家很不以为然。丁玲是以写命题作文而走红,成为革命作家,成为一代新贵。沈从文是写不了命题作文的,他后来就只能去研究历史。我给雨燕讲沈从文的故事,自己也很感动。

又回到江边。酒吧大多在开门营业,但看不到一个客人。歌手在自弹自唱,无精打采。从风桥过河。河边有汉子在卖削好的荸荠,十块钱一塑料盒,半斤左右。

回宾馆安睡。

多充实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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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经过思考的生活是不值得的。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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