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尚文路龙门邨之十一
黄毛丫头
尚文路楼房多，但尚有少数平房，是老早留下来的，房子又矮又简陋，进屋要从马路下坡进入的，因路面比房子的地面高。马路几次翻修，越来越高，而房子则一成不变，还是老朝代的。 这样的房子，租金一定是很溅的。这类房子 的店面中，开着一爿 酒店，它不像槽坊，不卖油盐酱醋，连白酒都不卖，只有黄酒，而且不零售，只供堂吃。店内櫃台，是直角形的，横的对马路，直的对店内，櫃前还放着几张小方桌，和櫈子。櫃台上，用纱布做的窧子，放着茴香豆、盐水花生、香干等下酒菜，在绍兴，孔乙己是光顾这类酒店的，在这里，从我见过该店以来，一直冷冷清清，生意做得不对路，当地闲人不多，没人肯坐在这里吃酒。
老板亇儿不高，须发都略显微黄，他有六个子女，从未见过女主人，只见他最大的女儿，忙着帮父亲做家务，五个年幼的儿子，整日吵闹。老板十分烦心，生意不好，何以度日？只好熬呗！盼望早有起气，但生意越来越差，转行既没有资金，又没有能耐。
大女儿快十八岁了，衣服虽穿得破烂，但己亭亭玉立的，成了美少女，老板忽然来了一个念头，何不让她出去找些财路？帮助度过家里难关，毕竟还有五个年少的男孩 ，正在嗷嗷待食呢！不能等死呀！但女儿能做什么呢？去帮佣，主人看她是个不成熟的小女人，只能供她吃口饭，是拿不到工钿的，那家里又怎么办？老板想了只有走一条路，到大世界去，他顾不得女儿的体面和人格，以及未来的前途命运了。
大世界遊乐场，有专门供男人们吃茶、吃酒、喝饮料的场所，配些女人陪吃、陪坐，招揽男人来玩，上海人叫敲玻璃杯。
大女儿头发显黄，不知是其父亲的遗传，还是年幼时营养不良造成的，众邻都呼她为黄毛丫头。她哭哭啼啼的不肯去，但还是拗不过父亲的逼迫，只好听命了。
那里有专门的管理，黄毛丫头从此不再回家，这些年我只见到她来过两次，第一次刚去不久，想家而来的，我见着后快不认识了，她烫了头发，还插了头饰，脸上塗了浓艳的化𥺁品，身上穿着浅红色绸衣，脚上蹬着皮鞋，弟弟们都圍看她，互相不敢多视，变得陌生起来。过去隔壁一起玩的小姐妹，此时也不再过来相互打闹，黄毛丫头似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老板以愧疚的脸对着女儿，他抖颤地伸出手，接过女儿交给他的东西 ，可能是钱吧！此后好长时间都末见她回家。
过了好久好久日子，有一天的早上，她又回家来了，不知她家中有什么事，但见到一个青年，在她家门口的马路上，吹着口哨，头上竖着高高的飞机头，穿着花衬衫，裤子的脚管很小，穿的尖头皮鞋，一看就知是专门吃头腐的阿飞，小流氓，敲玻璃杯的常客，他也住在尚文路上，现在偶尔在此见到黄毛丫头，他发疯似的兴奋，像只雄起的螅蟋，引过丝草后，张牙舞爪、振翅鸣叫、抖腿冲杀，窜来窜去。那人站在黄毛丫头门口吹哨狂吼，神经质似的，息斯底里大发作，＂他讨到便宜了，＂,真是出了老板的＂样相＂，本来这事并不光彩，不上台面的隐私事，这一捅成满城风雨了，老板只是红一下脸，白一下脸的难堪，希望女儿早早离开。黄毛丫头说：＂我怕这个人，不敢出去，＂大弟站起身来说：＂我陪你去＂，其余四个弟弟都齐声呐喊，＂我们一起去＂小弟年虽小，他立即拿了条小竹竿，保护姐姐，在五个弟弟的陪同下，那阿飞也不敢上来一步。可惜的是黄毛丫头走了以后，她从此就一直没有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