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古建之旅(19):五台县·南禅寺

赵峰 原创 | 2021-08-16 07:40 | 收藏 | 投票

 山西古建之旅(19):五台县·南禅寺

2021-07-06

南禅寺位于五台县东冶镇李家庄。出五台县城往西南十五公里再拐向西北五公里,岔入小道不远就到了南禅寺门口。当年梁林二位先生到五台山考察古建筑还曾经在东冶镇换骑毛驴,与南禅寺失之交臂。南禅寺坐落在小山包上一片松林当中,坐北朝南。除了入口处的不锈钢通道及电子门禁,周围看不到一点现代的东西。

我们停车之后,山门边上迎过来一位老汉,佝偻着身子。我以为是一位像浑源大云寺老李那样可怜兮兮的文管员,心中差点浮起凄凉之感,悲愤之情。这里可是全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啊!还好,很快发现,这老汉是村里的农民,在这里卖杏子。打了个招呼,我们游览回来再买吧。

山门坐落在半米高的台基上,单檐硬山顶,面阔三间,进深三间。明间置木板门,次间置槛窗,红土墙。东墙上嵌着“国保碑”。南禅寺是解放后当地文物部门普查时发现的,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从东侧小门进入,无人值守,刷身份证即可。进门的小院是管理人员的办公和生活区。遇到一个小伙子,一个人在拍照。我们先前在佛光寺碰到,他早我们去的,手持大相机。小伙子是湖南常德人,一个人开车出来,三个月了,去了东北,还要去西北。我问他去没去义县奉国寺,那里有最大的辽代木构。他说没去义县,但去了天津蓟县,看了独乐寺。这么说我就知道,小伙子也是受梁林故事影响来寻访古建的。他说还要去应县和大同,我就给他推荐了净土寺,介绍了池师傅。小伙子比较安静,不怎么说话。我却像看到了同道,有些兴奋。

南禅寺大殿在西边的小院。南边是山门,山门前左右有配殿,这几处建筑都是明清时期的。山门和配殿里都空空如也。朝北石基之上就是南禅寺大殿。南禅寺大殿又叫大佛殿,始建年代不详,重建于唐建中三年(782年),宋、明、清时期多次修葺,1973年又进行过复原性整修,恢复唐代殿宇的风貌(南禅寺月台上原先有一座明代的小殿,重修时废弃,以恢复唐代格局。有人对此批评说破坏了历史的延续性,我倒不以为然。现在南禅寺的格局可以说是非常漂亮,非常唐代。要是有一座小殿在前面,显得多么不协调,多么突兀,多么不唐代啊)。就建筑年代而言,南禅寺比佛光寺还早七十五年,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古建老大。

南禅寺是乡村民间殿宇,等级较低,结构简单。单檐歇山顶,正脊两端有鸱吻,像是什么动物的头部或者尾部。我第一次注意到唐构的鸱吻,是梁思成为扬州大明寺一座殿堂所设计,就是南禅寺的这个样子。大殿顶上的九脊,线条流畅而舒缓。屋顶徐徐展开,两翼微微上翘,如大鸟张开双翅。这样的平缓和舒展,渗透出从容和自信。檐下斗拱体量硕大,如花朵开放,支撑着出檐深远的屋檐。柱头和转角有斗拱,没有补间斗拱。大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明间置板门,次间置槛窗。仔细观察,可见檐柱柱头微微向内倾斜,与横梁形成斜角,这叫做“侧角”;四角的檐柱微微升高,这叫做“生起”。这样的建构方式,保证建筑的稳固,同时也体现出美感。我以前看西方建筑史的教学视频,讲到雅典卫城,其檐柱也有这种“生起”的特点。到目前为止,南禅寺大殿是我见过最简洁最朴素的古建,但同时也是最豪迈,最大气,最美妙的古建。如此的简单又朴实,却又如此的豪迈和壮美,应该是只有盛唐才有的气象。其实,人的审美是被塑造的;我是因为看了一些中国古代建筑史的教学视频,看了一些梁思成先生寻访考察古代建筑的故事,逐渐了解了中国古代建筑的一些特点,逐渐形成对古典建筑的美学评价标准的

听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位女子走进院子,走到大殿跟前。听那男子说,要看唐代建筑,还要到京都和奈良;还说他最喜欢奈良,每年都要去。似乎是极度的崇尚岛国,却又话锋一转说,日本的唐构并不纯粹,经常翻修和维修;中国的唐构不多,但都是一千多年来原封不动保存下来的,佛光寺和眼前的南禅寺就是这样。我不知这是出于民族情结故意这样说,还是不了解,这种说法是错的。南禅寺并不是一千二百三十多年来就是这样的,一成不变的。有记载表明,宋朝元祐年间有过修缮,更换大的部件。后来的修缮中,锯短了屋檐;1974-75年的修缮,又延长了被缩短的屋檐,恢复了旧貌。一女子问那男子现在中国有几座唐代木构,他说有几十座吧,数量不多。我好为人师,插嘴说,只有三座半,还一一列举。还说南禅寺大殿是现在发现最早的木构。男子说,晋祠是唐以前的,比南禅寺更早。显然他说错了。晋祠最早的木构是圣母殿,是宋代的。倒是有更早的建筑,但那不是木构。男子可能是建筑或者美术方面的专业工作者,进入大殿后给大家介绍内部的梁架结构,泥塑及彩绘,滔滔不绝,神采飞扬。我对他的认知有些怀疑,没有听下去,继续在外围转圈。仔细观察,选不同角度拍照。

那男子带着几位女士离开之后,我才进入大殿。

殿内只在门口留下一米多深两米多宽的空间供人叩拜,里面高出地面一米多,整体就是佛坛。佛坛正中是释迦牟尼佛,其左右是弟子迦叶和阿难;两弟子之外侧是两位胁侍菩萨;胁侍菩萨之外侧,右手是骑狮子的普贤菩萨,左手是骑白象的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的外侧,到了佛坛前沿,是两位金刚。普贤菩萨的左手,原来有牵狮人,现不见。文殊菩萨的左手,有牵象人,还在。主佛前方,牵狮人和牵象人前面有莲座,以前有两位供养人像,现在也不在。

殿内这十几尊泥塑彩绘,庄重而典雅,古朴而艳丽,生动而传神,灵秀而大气。尽管部分曾经在元代进行过重新妆绘,但轮廓,相貌,衣饰和手法,都还保持着唐代的风格。它们与佛光寺,莫高窟和晋城青莲寺的彩塑一起,构成我国仅存的唐代彩塑。

我站在殿内观看彩塑和屋架的时候,左侧门后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看起来是大殿的管理人员,跟佛殿前的跪垫上斜坐着的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在聊天。那男子只穿个背心,壮实的肌肉露出来。男子似乎是位文物修复专家,说关于文物修复,他在同行中向来是说一不二;说某个建筑的修复方案,只有他一人不同意,就得推倒重来。可能确实是个人物,我似乎某次看视频,看到他讲南禅寺的保护问题。我在他们身边站了七八分钟,他们一直在聊天,让我静不下心。

我故意问那女子,普贤菩萨的牵狮人怎么不见了?

那男子开玩笑说,他放假了,出去旅游了。

我又故意问,前面莲座上的两位供养人呢?

男子接着开玩笑,也一起放假了,一起旅游去了。

我开玩笑说,是不是你准了他们的假,你放他们出去的?

男子有点尴尬,说,那倒不是,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我管不了他们。不过,他们只是请假出去了,还会回来的。

我想说,你确信吗?他们一定回得来?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其实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1999年,南禅寺发生一起盗案。三个盗贼进入大殿,盗走了牵狮人,两位供养人,还将主佛背部打开,偷走了里面的佛经等文物。这个重大案件,至今还没有线索。

想起来真是可悲。乡野之中一直默默无闻的小庙,因为低调而幸免于会昌法难,因为强健而躲过了若干次大地震,安安稳稳一千二百年后,却在这歌舞升平的和平年代遭此大劫。佛祖有知,一定会问,为什么要出名呢?

我走出大殿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身着黑色上衣的男子还在山门附近转悠。他瘦瘦高高的,留着分头。他不像是里面的工作人员,不见他跟其他工作人员打交道;他也不像我这样的游客,因为他好像既不看斗拱也不看看彩塑,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他一直在山门附近,院墙跟前转悠。我进去的时候他就在里面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里面转悠。我怀疑这家伙是来踩点的,我怀疑有人又盯上了南禅寺大殿的彩塑。

离开南禅寺之后,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危险。于是给文物管理部门打电话。

号码一直拨不出去,越来越紧张。后来就醒了。

因为白天的担心,晚上就做了个梦。

 

五台山南禅寺旅游体验价值:AAAAA+

图一,南禅寺前

图二,南禅寺山门

图三,南禅寺山门

图四,东侧门入口

图五,大殿

图六,大殿

图七,大殿

图八,屋脊

图九,大殿

图十,大殿

图十一,殿门

图十二,转角斗拱

图十三,柱头斗拱

图十四,千年木柱

图十五,彩塑(被盗前,网络图片)

图十六,彩塑(被盗后,网络图片)

图十七,彩塑(网络图片)

图十八,彩塑(网络图片)

图十九,彩塑(网络图片)

图二十,彩塑(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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