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理学家杨时没有想到,他在杭州当县令时,为解决萧山县城周围农田易旱易涝问题,“以山为界,筑土为塘”形成的湘湖,在900多年后,不仅成为了一个4A级风景旅游区,湖区内还发现了大量的文物遗址。
其中,跨湖桥遗址有着8000多年的历史。
这个考古发现,比浙江省余姚市号称中国南方早期新石器时代的河姆渡遗址又早了1000多年。
发掘跨湖桥遗址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但我一直没能去看过。2023年6月3日,我仍然习惯充当背包客、独行侠,走进了位于湘湖风景区内的跨湖桥遗址博物馆。
与很多展馆不同的是,这个博物馆就建在考古发现时的现场之上。
通过空中俯视的镜头看,博物馆的外形为一只船。据称,这样的设计是有来历的,因为就在2002年,原址上发掘出土的,就是以独木舟为代表的一大批文物。
来到博物馆的遗址保护厅,只见入口处对面的保护架上方,灯光映照着的五个大字颇有点令人震撼:“萧山八千年”。八千年的史前文化,是考古成果的新跨越,其影响力不同凡响。
站在入口处的台阶上,可以一览下面的土堆、坑道以及部分出土文物。顺着台阶走下去看,仿佛现场发掘情形历历在目。坑道中摆放着陶罐、木浆、石器等各种各样的文物,包括一只巨大的独木舟。在灯光的照耀下,独木舟的外形、船舱底以及巨木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为了保持当初发掘时的原貌,左边的一个坑道内,还特地用硅胶复原了工作人员发掘时的现场情形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人正在现场挖掘考古。
跨湖桥之名,始于明朝嘉靖33年(1554年)。那时有一个叫做孙学思的乡官,看到湘湖越来越狭窄,便选择一个狭窄处筑堤建桥,取名跨湖桥。
当然,在湘湖,除了跨湖桥外,还有许多不同时期修建的桥,如启明桥、卧虹桥以及取自杨时程门立雪成语典故的立雪桥。
说起跨湖桥遗址最初发现时的情景,有一段很意外的故事。
随着岁月的流逝,湘湖当初的水利功能逐渐削弱,湖面越来越小。到20世纪,湘湖周边的村受到湖泊和大山的挤压,已经无田可耕。因为湘湖的粘土适合制作砖瓦,人们于是在周边建了许多砖瓦厂。
由于制作砖瓦需要大量的泥土,湘湖出现了乱挖现象,这样直接导致了地下部分遗址被毁,直至一件件文物被发现。
杭州砖瓦厂厂医陈中碱有一次在砖瓦厂取土时,偶然发现了一些文物,便自行收集了起来。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陈中碱的儿子郑苗在城厢砖瓦厂取土发现了石器和木器等文物,也顺便存放起来。此时,他还是个小学生。
1990年5月30日,浙江广播电视大学萧山分校历史老师巫凌霄发现了郑苗收集文物的情况,将此事报告给了萧山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
于是,一场关于跨湖桥的文物发掘活动开始了。
1990年10月至12月,第一阶段的发掘,出土的是彩陶、木制品等器物,经仪器测定,这些物品是大约8000年前的产物。这消息石破天惊似地,消息迅速在考古界产生重大影响。一时间,国内许多专家云集,对跨湖桥遗址发现的文物进行了专门研究。
第二次发掘,是在2001年5月至7月,这一次称作抢救性发掘,出土了一大批可复原的文物。2002年4月,跨湖桥遗址被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
2002年10月至12月第三次发掘时,又发掘出独木舟这一重要文物。
独木舟仅船头完整,舟身有弧度,全长560厘米,最宽处52厘米,厚2.5厘米。由于长期掩埋在泥土中,又受到砖瓦厂取土破坏,中间部分的船舷已经残破,但浅凹形船底依然分明。木质经测定,为马尾松制作。
独木舟的发现,极大地凸显出跨湖桥遗址的文物价值。到2003年12月—2004年1月,国内专家对跨湖桥遗址周边的下孙遗址也同时进行了考古发掘。下孙遗址出土的陶器、石器和骨木器等文物,与跨湖桥属于同一类型,主要为陶器、石器、木器和骨器类文物。
这样,跨湖桥遗址博物馆的文物共搜集到藏品829件套,其中,很珍贵的文物包括木舟、表面涂生漆的木弓、木质陶轮底座猪下颌骨、草药罐等有5件套。
针对新发现的文物,专家认为,浙江地区最早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包括河姆渡遗址,主要分布在浙中山区,而跨湖桥文化则是其向平原文化发展中早期的一支。
跨湖桥先民在约8000年前从山地丘陵向地处开阔地的河口平原转移,生活千年。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转移,研究发现,是因为那时发生了灾难性的海侵现象,即海水倒灌改变了原有的生活环境,所以,不得不选择离开。
钱塘江口的特殊环境成就了跨湖桥文化,但也不得不终结了。古跨湖桥人带着那里的农业文明,到河口地带后,迅速繁荣发展起来,又创造出具有地域特色的史前文明。这一事件的发生,据考证,应该为距今8000年一7000年之间。
在博物馆二楼大厅,是以“勇立潮头”为主题的文物展览。里面陈列着跨湖桥先民制作的骨器、木器、石器,这些都是当时的生产工具,而那些精致陶器则是生活用具。
当时支撑着人们基本生活的,是农业、渔猎和各种采集。值得注意的是,那时的木作技术很发达,榫木构件、生漆涂饰木器都很成熟。它们用动物或植物的胶汁粘补陶器,拜火崇日已经开始形成宗教观念。
从展示出的农具和谷物等藏品来看,跨湖桥人已经开始从攫取型经济向生产型经济转变,这是跨湖桥文明中“伟大的农业革命”。他们很早就从狩猎采集向食物生产过渡,直至开展动植物驯化,使50%以上的稻谷区别于野生稻,表明从这时起,人类已经有了驯化后的栽培稻。
地处浙东的湘湖,原来有这么多的远古文明和海之陈迹!那些色彩斑斓的陶器,制作精巧的木舟,涂着红漆的弯弓,还有如丝一样细小的针眼、三孔短笛、渔网上的浮标、草药罐,这些我们至今似曾相识的用品,8000年前就出现在了浙东先民的生活和生产之中。
跨湖桥遗址体现出的文明,表明他们是人类从山地走向平原的勇者和智者。正如习近平同志对考古成果的意义所阐述的那样:“浙江文化中富于创造力的基因,早早地出现在其历史的潮头,在浙江新时期时代最为著名的跨湖桥、河姆渡、马家浜和良渚的考古文化中,浙江先民们都以不同凡响的作为,在中华民族的文明之源留下了创造和进步的印记。”
在展厅,看着跨湖桥遗址发掘出的丰富文物,仿佛在翻阅一部年代久远的历史古籍。在领略考古学家们上下求索精神的同时,我们更感受到文明在沧海桑田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