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学科范式的管理学与经济学同源性研究
韩雪亮 吴晓群 陈卫斌
暨南大学 广州，510632
摘要：范式理论是科学研究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本文以范式理论为指导，通过分析不同时期管理学和经济学的学科范式，认为管理学和经济学是同源的。
关键词：管理学；经济学；学科范式；同源性
Abstract：The Paradigm Theory is the values and methodologies on scientific research. Based on Paradigm Theor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Paradigm of management and economics in different periods, and concludes that they originated from the same root.
Key words: Management; Economics; Paradigm; Homolog
1 引言
在关于管理学与经济学同源性问题的研究中，杨兆宇（2006年）“从管理学和经济学的定义出发，对这两门学科的基本假设、研究对象的相似性进行分析”，其“目的是打通管理学和经济学之间的围墙，为整合出一种统一的经济管理理论开辟道路”。这是较早提出管理学和经济学同源的文献，其他学者大多是从这两个学科的区别和联系出发来探讨管理学和经济学问题。对于任何学科的研究都可以基于学科范式及其演化的角度来深入研究，这有助于我们准确把握学科的本质，更有利于发展学科、联系实际。
随着社会的发展，实践对管理学和经济学的理论提出了更多的挑战。面对层出不穷的新现象、新问题，尤其是随着全球化出现的跨文化员工管理和企业资源整合的挑战，很多学者在研究其究竟属于管理学范畴还是经济学范畴的问题上也陷入了矛盾之中，没有形成统一的理论。常见的做法就是把众多的问题归结于“复杂学”，这种无奈之举是极为不妥的。在有关管理学和经济学的研究的文献中，有这么一个潜在“共识”：无论是追溯管理学的起源，抑或是经济学的起源，都要提到亚当·斯密。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管理学和经济学“本是同根生”，只是在后来的发展中独立于彼此。既然二者是同源的，理论界也无须再“相煎何太急”。
本文首先介绍范式理论，然后分析管理学和经济学的发展范式，并进一步论证管理学和经济学是同源的，最后提出后续研究的建议。
2 范式和学科范式
关于范式的概念和理论，美国著名的哲学家托马斯·库恩(Thomas Kunn)在他的著作《科学革命的结构》(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1962）中首次提出，后来他又撰写《再论范式》对其做了更为明确的阐述。库恩认为，范式实际上就是指特定的学科共同从事科学研究必须要遵循的公认的“模型”，其主要包括研究者所遵从的世界观、基本理论、范例、方法、标准等与科学研究相关的所有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从事科学研究活动的共同立场、使用的认识工具和手段，即科学研究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库恩指出，范式由三个要素构成：
（i）观念范式。观念范式指的是在一定时期内科学共同体“看待问题的方式”的集合，也就是根据特有的价值观念和标准所形成的有关研究对象的信念。
（ii）规则范式。规则范式指的是在观念范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被研究者们一致接受的专业学科的基本概念、定律、研究方法等。库恩认为，不同的学科有着不同的规则范式，即使是同一学科，在不同的时期也有着不同的范式。
（iii）操作范式。操作范式指的是那些公认的或者具体的作为范例的科学成就、经典著作等。库恩认为，任何一种理论的产生或验证，通常需要富有创造性的人才来制造出具有革命意义的科学工具，引发科学理论的伟大变革。而范例就是根据公认的学科成就做出的典型的具体解释，研究者们通过学习范例、掌握范例，进而“创造”解决同类问题的方法。
综合来看，学科范式是一个有多要素、多层次内容构成的有机整体。除了理论知识外，它还包括与之相联系的哲学信仰、价值标准、研究方法等。库恩指出，范式是所有的东西“分解不开的混合物”，即范式是有特定结构和层次的系统。在该系统中，观念范式是核心，规则范式是中层结构，操作范式则成为与研究对象相联系的“外围”。在范式系统的层次机构中，观念范式是最为稳定的，它不轻易发生变化。但是，如果观念范式发生了转变，那么整个范式系统都会发生“格式塔转换”。研究库恩的范式理论，有助于磨平管理学和经济学之间的“界碑”，整合学科优势，更好的让理论指导实践，让研究服务于实践。
3 基于学科范式对管理学和经济学发展的划分
从库恩对范式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观念范式是整个范式系统的核心。而无论是管理学研究还是经济学研究都是从对人性的假设开始的，即在基于对人性的假设的基础上，分别产生了不同的管理学理论和经济学理论。仔细研究管理学和经济学中有关人性的假设我们不难发现，它们很多是相通的，最多只是表述略有不同。也就是说，从学科范式的角度来看，管理学和经济学有着相同的观念范式。虽然历史上在这些相同的观念范式的基础上演化出来的管理学和经济学的规则范式和操作范式的重心有所不同，但是仔细研究后仍可以发现有许多惊人的相同的地方。特别是近些年来，管理学和经济学的界限越加模糊。
研究任何对象都应抓住其本质。管理学和经济学的研究，其本质就在于其起点（观念范式）是相同的，即管理学和经济学“本是同根生”。由此，我们基于观念范式将管理学和经济学的发展从学科范式角度做如下划分：伦理范式（该时期没有成熟的理论形成）、科学范式（主要以“机械人”、“经济人”假设为代表）、人本范式（以“社会人”、“管理人”假设为代表）、契约范式（以契约理论为代表）。
3.1 伦理范式
严格来讲，从东方的角度来划分管理或者经济时期是比较困难的。从西方的角度来看，伦理范式包括亚当·斯密以前的所有有关经济和管理的“理论”。其主要表现就是逐步摆脱“某种”束缚，重新认识人的本性，并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规范人们的经济行为、指导管理实践。
在东方比较有代表行的就是荀子的“性恶论”和孟子的“性善论”。《荀子·性恶》“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荀子认为：“人之生也固小人。”韩非吸收了荀子的“性恶论”，认为百姓的本性就是“恶劳而好佚”，因此就应该用法来约束民众，并且施刑于民，这样才可以“禁奸于为萌”（《韩非子·心度》）。韩非就经济管理方面提出“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韩非子·物权》）。他认为要去“五蠹”，防“八奸”（《韩非子·八奸》、《韩非子·五蠹》）。同时韩非提倡“以法为教”（《韩非子·五蠹》），而且有“法”，就要做到“法不阿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韩非子·有度》）。韩非反对复古，主张因时制宜。根据当时的形势情况，韩非提出重赏、重罚、重农、重战四个政策。孟子认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孟子·告子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由此，孟子认为，在管理“经济”活动的时候应该实行仁政。孟子提出应该从道德规范，即仁、义、礼、智的角度来规范人们的行为。但是，孟子的性善论本意不是说人本就是善良的，而是说人性向善。这两种极具有代表的观点就是东方人基于对人性的探讨，进而就如何开展经济活动，如何行使管理产生了自己的“理论”。
在西方，公元前3世纪拉丁诗人特伦斯在其诗中写到：“我是人，凡是人具有的一切特性我无不具有。”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在《利维坦》中写道:“每一个人的自愿行动的目的是要对自己有利。”孟德维尔认为，人类的一切行为，不论出自生命自保的冲动，抑或是为给人荣誉而产生的善举,其动机都发端于利己心，道德的产生和维系也依赖人的利己本性,而且正是在这个基础上,现实社会才得以维持和发展。休谟认为，现实中每个人主要关心的是自己的幸福和利益，对他人的爱只不过是自爱的延伸。人们结成社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公利”，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利”。
从对东西方在亚当·斯密以前的有关对人性的探讨和基于此所产生的经济管理“理论”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从广义的角度对人性加以阐明的，并且在这一时期，经济、管理与其他社会学科共处一体，并没有获得自己独立的位置。在基于对人的认识的基础上所产生的经济、管理“理论”也缺乏完备性、系统性、科学性。伦理范式下的经济管理“理论”是基于哲学、道德、政治，而非基于科学和严密的数理逻辑。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一样，伦理范式下的经济管理理论是“被斯密和李嘉图当作出发点的单个的孤立的猎人和渔夫,是一种18世纪式的鲁宾逊故事的毫无想象力的虚构……在他们看来,这种个人不是历史的结果,而是历史的起点。”
3.2 科学范式
在科学范式下，管理学和经济学对人性的认识的典型代表就是“经济人”假设。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Adam Smith(1776年)在其著作《国富论》中以“经济人”为假设前提，分析了如何通过资源的合理配置来解决人的无限欲望与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斯密指出，人都是理性的，人类从事任何的活动都是想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即对于单个人而言，都是自私自利、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追求效用最大化；对于企业而言，就是通过最少的投入、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产出，追求最大的利润。
“科学管理之父”泰勒（Frederick W. Taylor）于1898～1901年期间在宾夕法尼亚的贝瑟利恩钢铁公司进行了大量的实验研究。他认为，人都是经济人，工人们最关心的是提高自己的经济收入。在这种对人的假设的基础上，泰勒于1911年发表了《科学管理原理》一书，书中阐述了包括劳动方法标准化、制定标准时间、有差别的计件工资、挑选和培训工人、管理和分工的科学管理的基本原理和方法。
从本质上来看，泰勒对人性的认识与亚当·斯密是一致的。人们的认识总要受到历史的发展所限制，就其科学范式下对人性的认识而言，无论是经济学界还是管理领域其本质都是一样的。它们的假设和理论也都符合当时历史的发展。当劳动还仅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的时候，大多数的人追求的自然是自身的利益。无论是经济的配置者还是现场的管理者，也只有从这点出发，才能有效的配置资源，提高效率。当前所所共识的古典经济学理论和科学管理理论也正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但用一个科学的范式可以把二者有机统一起来。
3.3 人本范式
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们开始对“经济人”的假设产生质疑，各种新生的事物对资源配置和管理产生了严重的挑战。于是也有了更多的人开始反思，重新对人性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乔治·埃尔顿·梅奥（George Elton Mayo）于20世纪30年代在美国芝加哥西部电器公司所属的霍桑工厂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后，提出了“社会人”的假设。其主要的观点是：人们追求的不仅仅是经济需要，还有社会的需要；正式组织与非正式组织共存于工厂之中；管理者进行资源配置的时候，不仅要满足工人的经济需要，还要照顾到其社会的需要。
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把人类价值体系划分为两类不同的需要：一类是沿生物谱系上升方向逐渐变弱的本能或冲动的低级需要和生理需要，另一类是随生物进化而逐渐显现的潜能或需要的高级需要。在其1943年发表的《人类动机的理论》（A Theory of Human Motivation Psychological Review）一书中，他正式提出了需求层次理论。其核心观点在于：人是经济的，因为人要生存；人是自我实现的，因为人总是在低层次的需求得到满足后追求更高层次的人。我们把这种对人性的认识称之为“自我实现的人”。亚伯拉罕·马斯洛对人性的认识在一定程度上为“经济人”假设和“社会人”假设搭建了桥梁。
而后，艾德佳·沙因（Edgar H．Schein）认为，“不仅人们的需要与潜在欲望是多种多样的，而且这些需要的模式也是随着年龄与发展阶段的变迁，随着所扮演的角色的变化，随着所处境遇及人际关系的演变而不断变化的。”这与亚伯拉罕·马斯洛对人的认识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道格拉斯·麦格雷戈(Douglas M· McGregor）归纳了基于对人性的不同看法而形成的两种理论。他认为，传统理论是以对人性的错误看法为基础的，这种理论把人看作天性厌恶工作，逃避责任、不诚实和愚蠢等。因此，为了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就必须采取强制、监督、 惩罚的方法。麦格雷戈把这种理论称之为X理论。与之相对的是Y理论，其基本观点是：人并不是被动的，人的行为受动机支配，只要创造一定的条件，他们会视工作为一种得到满足的因素，就能主动把工作干好。因此，对工作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应从管理上找原因，排除人的积极性发挥的障碍。麦格雷戈把这种理论称之为Y理论。 他认为X理论是一种过时的理论，只有Y理论才能保证管理的成功。
此外H人假设（Humanity Hypothesis Theory）认为，人性是善与恶的综合体，这个善与恶包括动机、过程和结果；人性善与恶之间可能发生转化，而转化时间的长短很难确定；人具备区别于动物的特性，如创新性、能动性、社会性等。
随着人本范式的到来，一方面，管理学出现了“管理丛林”，而经济学几乎没有迈步，但就其实质的认知来看，在经济学理论的新古典综合派等的理论应纳入到这个范式之下。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说，经济学在以管理学的形式在发展。这是因为，二者仍然是基于对人的认识出发，来研究资源配置，提高效率的。
3.4 契约范式
契约范式的形成是经济学和管理学由“同根”后的“分道扬镳”迈进“归根”的重要标志。契约经济学，研究的是经济主体如何通过特定的契约安排来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在经济学中属于信息经济学的一部分。管理学中的契约理论的源头也在信息经济学，其研究的主要问题是在非对称信息情况下的最优交易契约，又称为机制设计理论。
契约范式下对人性的认识又当如何呢？谈到契约范式就不可避免的要谈到契约理论，要谈契约理论就必须要明确究竟那些是契约理论？按照Brousseau 和Glachant的观点，契约理论包括激励理论(Incentive theory)、不完全契约理论（Incomplete contract theory)和新制度交易成本理论(the new institutional transaction costs theory)等。威廉姆森（Williamson）指出，契约的经济学研究方法主要包括公共选择、产权理论、代理理论与交易成本理论四种。这四种理论都是解释公司治理的重要理论，它们不是相互替代，而是相互补充。在契约理论中引入了“不完全理性”假设，相对于理性（完全理性或绝对理性），不完全理性指的是人的一种理性或者思维和行为的逻辑状态。此外，研究契约的学者们认为，在人们的行为中普遍存在机会主义行为。也就是说，人们总会利用现实中的信息不对称不完全如实地披露所有的信息，用虚假的或空洞的、真实威胁或承诺来谋取个人利益的行为。
总体来看，基于科斯（Coase）对企业本质和交易费用的研究而发展起来的理论，很难明确的将其归为经济学抑或是管理学中的某一个学科。这正是经济学和管理学是“同根所生”，二者是同源的。
4 结束语
本文将管理学和经济学从学科范式的角度划分为伦理范式、科学范式、人本范式和契约范式，并且基于学科范式，在观念范式上论证了管理学和经济学的同源性。但从规则范式和操作范式上对二者的同源性论证还有待研究。
任何时期学科的发展都会表现出两个或者多个“范式”的相互重叠和相互渗透，但是从整个学科的发展过程来看，也必将是新的范式代替旧的范式的过程。正如本文试图将各个范式区分开来，但各个范式之间仍旧存在交叉。
关于管理学和经济学的同源性问题可以从很多角度出发，除了继续从规则范式和操作范式论证以外，还可以基于组织的视角或者交易的视角进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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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本文荣获暨南大学首届跨学科论文大赛优胜奖，同时感谢杨兆宇教授对本文的中肯意见！
第一作者在此基础上又作了进一步的修改，发表与《云南财经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