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认为,这样的大单买卖聚合起来,足以打破近百年美国主导的、伪多边共赢的世界,获得转型红利,建立一个单边并行、强者单赢的无政府博弈世界——传统精英并不认可,试图从技术层面质疑其可行性,但仍展现意识形态视角。
“这是对企业行使总统级别的勒索。”美国前财长劳伦斯·萨默斯称,特朗普为了形式上的政治所得,让企业因产品价格上升而丧失竞争力。
萨默斯认为,特朗普这种动作,使得美国的资本主义形式,已经从“规则主导型”转为“交易主导型”,这种事无巨细类型的干预政策,会把美国改造为诺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所说的“新的封建国家”。
这种“总统级别的勒索”,基于文本近32页的特朗普选战经济计划,该计划由美国候任商务部长罗斯和候任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共同撰写,核心内容是改革美国的贸易结构和贸易政策,以外促内。
计划预计,贸易政策改革方面可以增多1.74万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2万亿元)税收,对冲大部分美国的政府预算赤字(2.6万亿美元左右,约合人民币18万亿元),既实现政府的收支平衡,又大幅增加美国就业,将美国的GDP增长拉回3.5%的水平。
萨默斯直言该计划荒谬程度超越“巫术经济学”,等同于经济学中“神创论”不知为何,萨默斯故意回避了其中一些基本策略。
对跨国集团汇回母国的利润,美国目前税收高达35%,导致苹果、微软等公司海外留存利润超2.5万亿美元——特朗普在竞选计划中表示,资金汇回税率将减至一次性征收10%。
相对于进口税40%提升计划,此举影响更为深远。这2.5万亿离岸现金结余,构成了全球范围内“欧洲美元”贷款的融资基石,一旦被鼓励 “遣送回国”,美国固然可充实制造业资本,但全球银行业马上面临严重的“美元荒”,推动美元的进一步上涨。美元走强本身,就有扩展美债空间之效,特朗普即便废除减赤承诺,由于高债危险减弱,国会放水的可能性加大,以高额国债支撑巨额减税,加大了特朗普“百日计划”现实空间。
对中国的三张地缘政治牌面
也就是说,特朗普当前所为,纯属政治作秀,并不是以后的运作方式。值得强调的是,为促进制造业回流,特朗普团队除了一套完整的财税金融新政外,更将实施一种全新的国际单边运作,从这个角度而言,萨默斯所言“规则主导”向“交易主导”的转变,用在国际关系上,比用在美国政企关系上更为准确。
特朗普反对为任何普遍原则牺牲具体利益,并不是否定西方意识形态,而是强调抽象原理,解决不了具体问题。作为商人,他有良好的现实感,知道美国是强者,个别的、双边的交涉必然是强者占优,如果展开多边集体谈判,或自限于普遍原则,强者优势就会缩小,这才是特朗普反对普世主义、反对tpp的真实含义。
在南海问题上,北京一直坚持跟越南、菲律宾等东盟领海纠纷国双边谈判,而美国则一直坚持多边协调原则。在特朗普看来,美国在南海追求的是空泛的原则和规则,用他做生意和缴税的标准衡量,美国明显没有把应该占到的便宜占尽,这种做法是对股东也就是美国人民的不负责任。
特朗普也加入中国长期追求的双边谈判路线,对不同的具体问题要求区别对待,如果是其他国家,中国当然以非南海相关国的理由,让他走开,但问题在于,这是特朗普的美国,对中国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特朗普打破1947年《国家安全法》,让詹姆斯·马蒂斯、彼得雷乌斯、瑞恩·辛克这些当代最有战斗经验的军人加入内阁,150年前“贸易+军舰”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影子跃然纸上。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加大谈判筹码。在特朗普的百日计划中,用税收对冲赤字,再通过削减逆差解决不能对冲的那部分,这个逆差削减,就落在中国这里了——2015年,美国对中贸易逆差达3657亿美元。
和用单纯经济观点看“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经济学家不同,特朗普是把国际国内、政治军事所有因素都当作谈判砝码,就是说,为了达成建制派眼中不太核心的经济目标,特朗普不怕打出重大的国际地缘政治牌,挟泰山以超北海。
特朗普的第一张牌俄罗斯。既然把中国作为施压对手,则必须抵消其盟友纵深。表面看,俄罗斯支持北京的西藏政策,中国支持莫斯科对中亚五国的影响,双方相互构成对方的大后方,然而,俄罗斯在台湾、南海立场上一向模糊,特朗普看到契机:俄国可以容忍西方的全方位优势,但对中国依靠金钱力量改变中俄近上下秩序,必存有心结,所以任命了高度亲俄的国务卿,并安排亨利·基辛格修复俄美关系。
基辛格以九旬高龄,制定调解乌克兰危机的计划。根据该计划,俄罗斯保证乌克兰东部安全,西方则非正式承认莫斯科对克里米亚的权利,等于重返两极世界格局,把在前苏联共和国的势力范围“让给”俄罗斯。
所不同的是,现在的俄罗斯,GDP仅为中国的1/7,如此虚弱的“超级大国”,即便美国承认波兰和伊朗、阿富汗和中国之间的空间为其势力范围,也不足为患——基辛格称特朗普可能成为美国史上“最伟大总统”,自来有因。
俄藏关系源远流长,目前俄罗斯联邦境内的卡尔梅克共和国、图瓦共和国和众多佛教徒共和国(以及蒙古),对拉萨的仰望不亚于穆斯林仰望麦加,时有邀访达赖之举,特朗普消除莫斯科和西方和解的障碍,可促成俄国外交变化,或将冲击包括西藏在内的整个内亚格局,反过来加大美国的对中筹码——日前中国就蒙古邀访达赖实施制裁,说明前哨战已经展开。
特朗普的第二张牌是台湾问题。《与台湾关系法》是国会通过的法律,对中国不利,但制约每位总统;一个中国原则有利于中国,却只是一项政策,对下任总统并不具备法理约束。就是说,一个中国政策每隔四年都可以买卖一次,这次奥巴马刻意抬升台湾与美国的关系等级,日本等其他诸国紧密跟进,特朗普必顺势将台湾叫卖售价,抬到前所未有的位置。
特朗普的第二张牌是东南亚问题。东盟诸国独立战争时期,英美干预下的各国宪法条款的安排,均规定了土族优先的保护制度,等于是结成了前殖民统治者和土族居民的一个反华联盟,通过限制华人的势力,保证了将来的政权属于伊斯兰教势力和土族势力。时至今日,中国一带一路的挺进、日美新南向殖民政策的形成,以及伊斯兰教势力的坐大,令得东南亚已有东方巴尔干化之势。
就中国而言,用庞大的市场惩罚反华者如韩国给予萨德部署之地的乐天集团、台湾支持台独的海霸王集团等,并不能够成国家层级的冲击,关键地方在于,中国尚来不及将经济力量转化为军事力量,在缺乏太平洋制海权、制空权的情形下,南海造岛的驻军和要塞,维持摩擦平衡是可以的,真正进入局部战争,与其说是利益,不如说是负担。
“中美国”或将到来?
以上种种,短期内近乎无解。庆幸的是,按照特朗普主导思想,美方设计的所有“战略大局”,均围绕国际贸易和国内制造业而起,就算地缘政治考量仍处关键位置,但“在商言商”毕竟提供了缓冲,加上特朗普热衷的双边对谈方式,我国有千年智慧,所以中国的战略机遇期依然存在。
我们不妨设想,如果是希拉里上台,八年来一直深耕的美日安保体系、美印战略伙伴关系,和近年不断加强的美国和东南亚的单边合作,势必进一步深化,随着北京压力的增强,下一步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各方引入南海共同巡防、共同安全保证的机制。TPP思路表明,这个安全保证的机制大有可能超出日韩东盟范围,印度、欧洲、澳洲、美洲全面介入——对我而言,压力并不比特朗普小。
近几年,北京一直呼吁,让太平洋成为和平之海,太平洋容得下中美两国,“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思路非常明显。奥巴马基于意识形态坚持,没有接中国这个绣球,中国下一步对美的核心战略是:让特朗普借这个绣球!
从特朗普效应出发,国内经济的一些趋势,是可以有简单预测的:
首先,人民币要升值。唯有升值,才能减少对美顺差,加大对美投资渗透,这一点,从央行降低银行准备金,并对外汇补充实行间接信贷安排,已见实操;
其次,对外投资进一步放开。发改委、商务部10月份颁布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2015年修订)》,对外资实施国际通用的负面清单管理形态,并将招商引资权重新下放地方,就是要对接美方州际招商态势,加大中美产业的融合度,削弱两国的全面对抗性。
最后,6.5%这个2017增速目标,上个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虽然不提,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中美施政,处在逆向对接的良好状态,是个双赢之举。
2008年胡温以“四万亿”新政稳住全球增量,奥巴马顺势缓步,调整美国经济架构;2017年特朗普启动重大经济刺激政策,同样给中国缓步机会,“三去一降一补”、承包土地“三权分置”、产权保护、混合所有制改革,以及北京式的内城疏导和周边土地放开等等,有了从容推进的空间。
尤其令人兴奋的是,与美国高度相关的大宗物资品种中,中国占据一半以上。特朗普带动全球基建补课式增长,中国“先走一步”积累的产能,将得到千载难逢消化的消化机会!
最后的最乐观预测:中美学术界所倡导多年的“中美国”,或将在特朗普时代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