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吴福明

　　1879年5月17日，上海外滩第一次亮起了“奇异的自来月”——一排排电灯。原来，这是公共租界当局为欢迎美国总统格兰特路过上海，特意操办的“水龙盛会”，他们为此专门运来了一架小型发电机，以保证电力供应。

　　格兰特离开上海的第三年，英国人狄斯以招股方式投资5万两白银，在公共租界开办上海第一家电气公司——上海电光公司。随后该公司在上海乍浦路建造电灯厂，同年7月26日正式供电。电灯登陆上海滩后，社会反应截然不同：部分知识分子为之欢呼，而清政府则把电灯看作妖术。为防止不测，1882年11月10日，上海道台邵道宪下令，禁止中国店家使用电灯，但半年之后，外滩和南京路一带，许多大绅商、买办也同洋人一样，用起了电力照明。

　　1893年，当时的工部局见有利可图，就以66100两白银将电光公司收买过来，改名为“工部局电气处”，随后建成斐伦路、杨树浦两个电厂。彼时装机容量为16.1万千瓦，用户数达53572户，年发电量58913千瓦时，最高负荷为11.2万千瓦。账面总资产一度达到3941万两。为了推销公债，工部局时常以电价为调整为手段。因为电气公债过多引发了矛盾，部分纳税人认为它成了工部局财政支出的沉重负担，建议出售电气处。加之当时正值国内反帝思潮高涨之际，国人抗议不断，工部局也倾向于出售。

　　1929年3月16~20日，工部局正式将电气处公开标售。其时，国民政府债台高筑，而华商短期内又难以筹集巨资参与投标竞购，入围公司为三家：英国丹曼财团、英国信托有限公司与美国摩根财团。

　　摩根财团与中国的“缘分”源于甲午战争后作为建筑粤汉铁路的股东。1902年，摩根财团开设慎昌洋行进入上海，之后十余年间，一直投资于上海工业，如上海爱迪生灯泡厂等。显然，摩根对中国市场的“成就”并不满意，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此番工部局电气处的出售对其来说是天赐良机。为此，摩根财团精心准备，由子公司国际电气债券公司专门成立远东电力公司作为收购主体，并由中国人持股5%，意在平息中国的反对声音，借机笼络对其有用的政商人士。

　　经过一番较量，最终美国远东电力公司以8100万两最高报价胜出。是否接受这一报价，工部局内部仍在观望，最后经时任总董的美国人费信惇拍板达成交易。

　　为了完成此项并购，摩根财团于1929年5月在美国德拉华州注册登记设立了美商上海电力公司，并代理上海电力公司在纽约发行300万股普通股股票、55757股年息美金七厘的次优先股票及金公债，其中80%的普通股股票为其持有。

　　当年8月8日，并购合同正式签订。此次8100万两的并购价款要在1933年底前分四年支付，第一年需给付3000万两。这笔首付款由摩根财团以上海电力公司的年息美金七厘的次优先股及300万股普通股作抵押，通过远东国际电力在美国发行美金公债筹得。之后，上海电力公司不仅独立在上海筹集银两优先股、银元公司债偿还并购余款及利息，而且还偿付了摩根财团的大部分的美金优先股和和代发的全部金公债。

　　从美商上海电力公司的资本结构来看，普通股总额为3000万元，两类优先股计2750多万元，同时，公司还发行了8800万元的抵押债券。由于两类优先股均没有投票权，且其持有人大部分为国内投资人，摩根财团凭借小部分七厘优先股与300万股普通股票，便将拥有远东第一发电厂的上海电力公司纳入其麾下。通过这样的资本安排，轻易就将占上海80%电力供应的“现金奶牛”式企业牢牢掌握。

　　在整个并购过程中，摩根财团几乎是空手套白狼，利用中国人的钱来钱生钱。摩根缔造大量工业所用的工具是银行和证券市场，这一招屡试不爽，在上海更是如鱼得水。由于当时的中国证券市场基本是以财政证券为主的边缘化市场，本国产业证券无人问津，而外商产业证券则大行其道。

　　美商上海电力公司发行的债券与股票很受中国普通老百姓欢迎。由于这些证券可以抵缴电费保证金，同时向亲友推销还可以拿到佣金，一般工厂商店员工乐于购买。除了散户外，银行等机构也将其证券作为优质资产来配置，包括中国银行、联合商业储蓄银行、上海邮局邮员储金及恤金户等。

　　公司还是那个公司，钱却是国人的钱，摩根的点金术就是依托租界的特权制度，输出自己的技术与管理。通过上述优先股与公司债的融资安排，上海电力公司凭借自身的信用，筹集到大量长期低成本的资金，不仅偿还了工部局的债务，而且为公司业务的扩展创造了条件。1930~1937年，其共获利白银9000余万两，几乎相当于支付给工部局的全部价款本息银9530万两的93.9%。也就是说六年左右的时间，摩根财团即赚回了一个上海电力公司。

　　（作者系经济史博士，专注研究证券、土地金融及其文物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