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记者 孔志国 李瑜
本轮金融危机步入第十个年头,全球市场波澜未定,经济复苏步履蹒跚,主要经济体日子都不好过。与此同时,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崛起,世界格局也在悄然重构。作为新兴经济体龙头的中国,在这复杂的世界形势中该如何自处?为此,本刊主编孔志国先生专访了中国建设银行首席风险官黄志凌先生,来为我们拨开世界局势的层层迷雾,找到中国的应对之策。
摆脱阴影尚需时日
英大金融:虽然2008年金融危机后,很多国家重新倚重贸易壁垒政策,英国脱欧加速了世界经济秩序的重新洗牌,但即便如此,经济的国际化、全球化历史趋势决定了,国际经济对任何一个国家都非常重要,需要深入研究和观察。
对中国而言,未来的发展将更多地受到国际经济环境影响,需要积极顺应国际经济形势变化,调整对外经济战略,以期在当前面临的经济周期中谋得更大发展。
那么,我们如何看待今天的世界经济?
黄志凌: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今天的世界经济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美国的次贷危机及其后的欧洲债务危机对全球经济带来了严重影响,至今尚未真正结束。过去的金融危机,多发生在局部地区,一个国家或某个、某些地区,没有扩散,属于局地自生自灭型危机;也有一种能量横向传播但不断衰减的传导型危机,比较典型的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而这次危机有点类似“多米诺骨牌”,从美国爆发之后扩展到欧洲,进而扩散到新兴经济体,全球任何角落都受到严重冲击,历史上前所未有。
英大金融:危机前所未有?
黄志凌:是的。本次危机呈现先美国后欧洲,先主要发达经济体后新兴经济体,最后全球所有角落几乎都被波及。至今,危机发源地经济开始恢复,而危机开始时受到影响较小的地区和国家,或是采取措施暂时免受危机冲击的地方,目前的经济却出现停滞甚至下滑。
另外,要注意到,应对危机的措施影响力范围超越本国的情况,过去也未出现过。美国推出QE,不仅对美国的经济恢复产生积极作用,也间接让全球受益;但当QE退出预期出现,全球市场都受到影响。日本的超宽松货币政策、中国的四万亿刺激政策也引发了一系列与美国QE相类似的影响。不仅上述世界主要经济体出现问题会传染给其他国家,即使是“欧猪五国”、新兴市场国家等经济金融出问题,同样会对别国产生程度不同的影响。
观察当前世界经济形势,总体上仍然笼罩在金融危机余波影响之中,美、欧、日分别实现或高或低的内生性复苏、周期性恢复以及外部政策拉动型复苏,发达经济体重新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但基础不稳,方向不明;而新兴经济体或因外部政策溢出效应、或因自身周期性放缓、或因内部经济结构问题,经济增速普遍下滑。各国经济周期的不同步,凸显了当前世界经济格局的分化,世界经济真正摆脱危机阴影可能还需要一段时日。
英大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全球主要经济体一度迅速达成广泛的政策共识,但随后很快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出现分化或差异化,各国政策的非常规化、个性化非常明显。这一方面固然与世界经济格局发生很大变化,面临诸多新问题,再简单套用过去的理论、规律、经验很难奏效有关,另一方面是不是也体现了大家在前所未有的危机面前“病急乱投医”的慌乱?
黄志凌:政策的非常规化主要基于这次危机的严重性超出预判,个性化基于每个国家“对症下药”的努力。所以,“病急乱投医”并非尽然,“各人自扫门前雪”却是真的。
IMF等相关组织2014、2015、2016连续3年下调包括美国在内的部分经济体经济增长预期,突出表明全球经济持续复苏存在的脆弱性,经济严重失衡、通缩与通胀并存和金融行业系统性风险仍然是当前全球经济面临的突出矛盾。在主要的发达经济体,为降低杠杆率而实施的财政整顿,将使经济恢复前景更加不确定。
发达经济体的复苏数据虽然在逐渐改善,但深层次问题也相当严峻,面临着投资与消费转换的结构风险。虽然一些经济体仍有提供货币政策支持的空间,新兴经济体增长缓慢甚至下行的趋势亦不容轻视。但普遍存在的增长乏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结构性因素或周期性降温,经济持续恢复的主要政策思路必然是推进结构性改革。
同时,发达国家央行退出经济刺激措施,或将导致流入新兴市场的国际资本大幅萎缩(据有关测算最高萎缩80%)甚至大量净流出,进而造成重大经济动荡,并引发部分经济实力较弱的国家陷入新的危机。
潜在危机“暗流涌动”
英大金融:具体看,现在还不敢说哪个国家日子好过。
黄志凌:许多地区和国家都是潜在危机“暗流涌动”。
以美国为例,经济持续温和复苏,一系列经济数据得到改善,并不意味着已步入完全意义上的上升周期。如果经济已真正向好,美联储放弃QE不会那么谨慎小心。虽然美国能源战略变化、制造业回流、住房市场回升等等对经济的内生性恢复做出了巨大贡献,但目前并未看到新的产业革命雏形并形成新经济增长方式。从就业数据看,失业率和初次申请失业金人数的下降,对经济改善的象征作用是有限的,需要看到,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美国劳动参与率在持续下滑。美国本次劳动力市场的复苏伴随着一个过去50年从未有过的现象:劳动参与率大幅下降5%。换言之,就业人口占总人口比重的反弹远没有历次复苏强劲,劳动参与率却大幅下降。失业率的改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量失业人群退出了劳动力市场。2015年实质人均GDP比危机前的水平高出仅仅3%,全职男性员工的中位数工资扣除物价后仍和四十年前差不多。复苏以来八年的年均GDP增长率只有1.8%,今年预计只能达到1.5%,远低于2000~2007年间2.65%和1981~1999年间2.26%的年均增长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