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升是兼具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气质的企业家,他视此为石之坚丹之赤,全因不变不褪才得以行之愈远
撰文_白筱
陈东升:泰康保险集团董事长
仍在燃烧
辞去乌纱,下海经商,跨行业成就嘉德国际拍卖公司、泰康保险集团两家企业,陈东升之所以被认为是“92派”代表人物,原因并非他企业做得够大。
中国现代企业制度初具样貌时,“92派”如同试水者,曾在上世纪90年代充当主要动力之一,参与创造了中国经济奇迹般的高增长。生于大时代,出身官员,这一代企业家更频繁地表现出对“世界”“中华民族”“家国情怀”这一类概念的好感。区别于“84派”的草莽气息,因时局与出身不同,时空又赋予“92派”以专业气质。在陈东升身上,这一特质尤为凸显。
陈东升曾就读于武汉大学,接受过系统的经济学训练,他看得清宏观格局的变化趋势,也能描述和定义微观形态,进而指导行为。经过思考、判断和准确预测,有意识地开创行业,拓展所需空间,谋求与时代共荣,这让陈东升商业上的成功实践颇具历史标本意义。
陈东升是兼具浪漫的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气质的企业家,他视此为石之坚丹之赤,全因不变不褪才得以行之愈远。
陈东升1993年创立嘉德拍卖,1996年,他又创立泰康人寿,如今,他是泰康保险集团董事长。
泰康大厦是陈东升的一方天地,在这里采访,要“打开”主人公会多一些难度,周遭环境会无意间增加其气场。陈东升本人并没有入侵性,他只像块巨大石英石,坚硬且不可撼动。
陈东升阐述观点逻辑严密,冷静且节制,因此,他更相信自己的表达,并不主动留给记者提问的气口,这是他的习惯。“我还是按照我的思路来谈吧。”如果记者试图扭转谈话方向,他会这样说。
无法触及对方柔软的部分,一定算不得成功的采访。好在,陈东升心里有团火,他会主动升温。
从奋斗创业,到过程中的价值选择,从儿时经历,求学,到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理想”一词贯穿桩桩件件。随话题和回忆不断深入,临近结尾时,陈东升心里那团理想之火终于升温到临界点,将这块磐石烧红。他挺直脊背,高举右臂,动情仰头,朗声唱起《长征组歌》“过雪山草地”片段。
“革命的理想,高于天……”。
陈东升流露的这一瞬感性是采访中少有的可乘之机,但他美声唱腔的强烈仪式感、朝圣般的姿态、被眼睑托住不肯流下的泪水,以及那句被唱得至高无上的歌词,如一道高温屏障,又把一切可能性挡住。不容侵入,不容绕开,更不容消解。
“我每唱这首歌,内心都有无限力量。”唱罢,陈东升感慨,“这么简单一句歌词,是这样崇高。”
陈东升今年60岁,生活和阅历让他坚硬厚重,但提到理想,他仍炙热浓烈,一如少年。
寻一方精神乡土
1983年,陈东升临近大学毕业,他搭乘长途汽车返回家乡湖北天门,找到一位老石匠拜师学艺。雄心满怀的陈东升再回武汉大学时,携斧凿攀登珞珈山,将心中那枚寄寓千里之行的“始”字凿上一块大石。
“百年名校,近40万学子,到今天只有一个人在山上神经病似地刻了这么大一个字。”
陈东升不甘平庸,他说,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改造命运、改造社会。这种强烈的愿力在陈东升心中已积压日久。
陈东升的父母出身贫苦。父亲9岁至孤,因放丢了牛,16岁跑去参加新四军,入列李先念部队第五师,后转业到湖北天门。母亲6岁被卖到镇上做童养媳,解放后与陈东升父亲成家。
“张瑞敏跟我聊,说农家讲究‘同心圆’。我家不是土生土长,没亲戚,没祖坟。”在天门没有根脉,陈东升总觉得自己是个移民。
历史赋予湖北天门文明积淀,但对于热血翻涌的青年陈东升来说,这方小城还缺少一些横空出世的勇气和扭力,他不属于这里。
一面是漂泊感,另一面是匮乏感,二者同样强烈,他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抗争,一定要奋斗。”
知识,成了陈东升改变命运的最佳工具,他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通过知识谋求舒展和上升的机会。
母亲单位有很多报纸,《参考消息》《光明日报》《文汇报》都是陈东升不肯错过的课外读物。他至今尤能想起1972年刊于《参考消息》上的一则新闻,内容关于可携带式电话的重大发明。
“就在第四版上,占三分之一栏。因为要利用超短波进行通信,所以需要100公里建一个基站,对于当时来说,成本太高。那时我上初中,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我还在读那份报纸,我甚至可以找出来哪段文字写了什么。”
对于年轻人,小城的标签往往代表封闭。课本和报纸满足不了陈东升,他希望对世界有所认知,最好能深入一些。
高中一年级时,陈东升开始读《马克思传》。他从未走出县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社会学基础,《马克思传》是不可理解的。他把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半年后,他把这本书消化成了自己的社会学知识基础。
马克思有句话激励过田溯宁,也激励了一代人,陈东升可以一字不差地背诵。“在科学的道路上,没有平坦的小路可走,只有那些在崎岖道路上攀登不畏劳苦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用“成功”替换“科学”二字,这番道理对陈东升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