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到多久远的历史,就能看到多远大的未来
文|本刊记者陶小然
今年6月,通用电气(以下简称GE)令人意外地宣布了已在位16年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伊梅尔特的退休。他的继任者约翰·弗兰纳,已在8月1日正式接棒CEO之职,此前曾是公司医疗业务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GE历任的CEO变更都具有标杆意义。这一次,伊梅尔特相比前任韦尔奇任满20年的“提前退休”,暗含了GE董事会面对近两年社交和人工智能时代的汹汹来势,对变革的紧迫性已经相当敏感。GE要进入一个全新的变革周期了。
弗兰纳是GE四个备选接任者中唯一一个在新兴市场任职的CEO。他的上任,验证了“得新兴市场者得天下”的新趋势。而相比雷吉的规范化、韦尔奇的大刀阔斧,再到伊梅尔特的稳健,弗兰纳面对的大变革,GE的CEO轮换“一动一静”的结合也相当有规律。
面对移动互联时代和AI的汹汹来势,GE正在做哪些改变?GE中国首席学习官兼克劳顿校长谭亮接受《中外管理》采访时做了精彩分享。采访中,他常用“过往这125周年以来”的句式开头,展示了一个百年全球企业面对时代的沧海桑田不断自我革新的强大底气。
从工业公司转向工业数字互联网公司
从工业时代到电气时代、互联网时代,再到已经到来的智能时代,GE几乎引领了每一个时代,从未落伍;几乎渗透到了每一个领域,从飞机引擎到导弹、核武器、医疗设备、可再生能源、石油天然气、能源互联、运输、金融等。
人工智能带来的扑面而来的压力感,让很多企业感到无所适从。而早在两年前,GE已经开始频频收购并创建适合制造业使用的机器人及无人机公司,布局开放式的云平台。在这个智能社交时代,如此巨大的一家百年工业公司转型速度之快,也让一干大公司汗颜。
如果你认为人工智能所带来的颠覆离自己还很远,近在眼前的现实是2016年中国四大国有银行裁撤了40%的柜台人员,因为时至今日大家出门大多不再带钱包,所有的交易通过扫码就完成了。
2016年之前,高盛公司的纽约曼哈顿交易大厅曾经熙熙攘攘有着600位交易员,今年再去参观,你会发现1000平米的交易大厅变得空空荡荡,仅剩两名工作人员。600人人去楼空,只因为他们的交易行为完全被几十个机器人所取代。
“人创造了人工智能,我们能否和我们所创造的产品共同协作,来完成一项目标?”这是GE中国首席学习官谭亮面对人工智能的思考。
从瓦特工业革命至今近200年的时间,GE亲历了四个时代、三大变迁。谭亮认为,工业时代的本质是机器,在工业时代下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是产品的创新;互联网时代的本质是数据,企业要通过数据提供分析、实现服务的选择;而移动时代的本质是社交,在移动社交时代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将依据于能否基于社交打造出一个平台连通五湖四海的人。
谷歌发布的三大技术——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把人类带到了认知时代。认知时代通过打通场景,来提升我们的认知模式,那些能够基于场景认知而绑定多方利益者从而开发出一个绿色生态系统的组织,才终将可以面对未来。
为了应对这样的时代变化,GE也开始了一个大的战略转型:从一家工业公司转型为一家工业数字互联网公司。谭亮表示:“GE在125年前是全球第一家工业照明公司,现在是全球第一家数字工业公司。”他相信GE正在探索的全新工业互联网模式,也在为全球工业实体的未来做出尝试。
大数据驱动自我迭代
在1980、1990年代,GE创造的流程被诸多工业公司所沿用,可以说创造了业界的标准——6西格码(Sigma)。6西格码的本质是标准化。而在2000年之后,GE开始反复提倡精益生产。谭亮解释,精益的本质是用更少的资源获得更大的效果。基于战略转型,GE从2013年开始推出了一个快速迭代工作法。
“40年以来,面对三个不同的时代,GE也印证了三大不同的语言,帮助企业来与时俱进。所以GE的战略做了史无前例的调整。”谭亮解释,GE正在为全球的工业实体公司探索基于数字双胞胎(把物理的设备和数字的数据、数字的技术有效地结合在一起)的全新战略。
在今天,GE这样的全球20强工业公司,面对的已不仅仅是西门子、罗克韦尔自动化这些老对手,而是谷歌、微软、IBM等科技巨头。工业实体公司的焦虑感来自于,在这个交互、认知时代,数据和分析的价值,已经超越设备本身。以廉价传感器、强大计算和智能软件为代表的数字技术,早已开始入侵工业领域。
全新的数字工业里,大数据的应用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因为它将借助技术和云端,直接带来对未来的预测。现在GE正在把所有的工业产品通过装载传感器和自己开发的一个云端的语言连通,通过员工的分析、升级实现数据的预测功能。
而面对科技巨头的冲击,GE也开始全面探索智能制造,尝试将“前沿先进的技术引用到传统生产车间,通过机器人、虚拟制造、虚拟装配、刷脸等一些技术,达到高度的智能化”。
“机器人的背后是你看不到的一些虚拟装配,它利用每分每秒产生的数据通过我们的程序来快速总结、判断、预测。在高度智能的物理空间里又存在一些虚拟的空间。它产生的巨大影响力是能准确预测原材料现在的状态、什么时候出厂,还能及时跟用户交互。最重要的是它能把一种原来以人工为主的、标准化流程驱使的制造工艺转为一种数据的整合,一种虚拟和机身相互配合的互动模式,带来整体效率的提升。”谭亮说。
过往的时代是知道起点,找到终点,通过一个路径图走到终点完成任务。而现在这个永远面对未知的时代里,永远不要期待你能走到终点。
谭亮说:“你永远在路上。这个过程将是一个不断‘试错、迭代、再试错、再迭代’的周期往复的过程。你只有用迭代的思想,每个阶段尝试新的技术、寻求反馈,不断摸索下一阶段将如何调整,然后进入一个更高的迭代状态。”
从左脑到右脑,迎接管理逻辑的改变
李开复去年底曾表示,人工智能终将在未来5-10年取代50%的岗位。那么什么样的岗位会被取代,什么样的岗位又会留下来?
谭亮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终将帮助我们总结近200年的时代变迁。因为这200年的时代变迁本身就是一个从左脑到右脑的变迁。
150年的工业时代,通过流程、政策、组织架构“标准化”了人类的左脑。而面对人工智能,以左脑为思维的岗位终将被取代,而那些以右脑为思维的岗位终将能够再次获得新生。左脑是理性的,起点是数据,通过我们的逻辑来形成判断;右脑是感性的,起点是我们的好奇心,通过我们的情感来产生艺术。
去年,当很多公司仍在借鉴GE的绩效管理KPI(末尾淘汰)时,GE已经全面颠覆了自我。他们在一夜之间去除了从1976年到2015年使用了40年的末位淘汰制,展开全新的绩效管理。谭亮说,GE的否定不代表前面的40年是错误的,而是因为时代不同了,必须与时俱进。
末位淘汰制的本质是补短板,带来了企业员工的高度竞争。大家都变得逻辑思维非常强,以结果为导向,推崇赢的文化、精英的文化。而绩效发展的核心是找优势,通过员工寻找自身的优势达到由内而外个体的自驱动、自赋能。
管理逻辑改变的背后,是应对时代挑战的颠覆性变化。谭亮解释:“GE的使命是从现在全年数字化产值50亿美金的基础上,到2020年能够做到150亿美金,进入全球前十大公司,可以和一些纯做软件的公司同台竞争。为了配合支持GE的战略,我们在文化、价值观、技术创新等方面做了一些非常前沿的探索,其中更看重的是人的转变。”
在工业时代,科学化管理建立了一个金字塔的组织。金字塔的本质是层级,企业思考的所有管理终点都是压缩层级墙、打通部门墙。在这样的组织中,个体的技能要依靠流程政策来作出所谓标准,操作技能是雇佣劳动力的主旋律。
然而到了互联网时代,组织结构变成了矩阵,进而发展到现在的团队制。矩阵组织从起初的强矩阵过渡到现在的弱矩阵——强矩阵总部拥有实权,新兴市场是虚线,是辅助的。随着新兴市场的重要性不断得到提升,弱矩阵的时代到来了,新兴市场开始拥有实权,总部转换职能变为一个咨询者。
最新的团队制起源于蜂巢。蜂巢是平行的,以团队为单元,是无限沟通的。在这个过程中几百个个体能变为一个团队,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信任。
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人的技能从一双手由简单的操作标准化,进而需要去思考如何拥有一个全球化思维,与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互动连通,有效协作;再到团队制下,开始回到我们的内心,因同理心和信任,最终进入一个平行合作的轨道。
面对这样的变化,今天的企业管理已经不再具备答案,而是面对全新的未知。那么,有哪些企业敢于迈腿走路,勇于尝试,而不是等到有一天有答案的时候再开始前行,GE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
面对未知敢于打破恐惧、踏出第一步的勇气,也即GE公司125年来形成的最大核心竞争力。它不是GE的产品,而是GE的文化。“当你有不断与时俱进的文化,当你有敢于拥抱变革的人的时候,不管你的组织有多庞大,面对最新的时代趋势,你总会快速地作出及时调整。”谭亮总结。
责任编辑: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