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融街出走,投身艺术行业,窘迫的生活着实惩罚了高更。他开始不停地作画,与债券、股票再无交集,一位后印象派大师在艺术史的长河中,初步显现出自己的棱角。
文 | 学院胡同观察小组
1883年,保罗·高更从金融街出走,成为一名全职画家。今天的传记作家们为了将高更塑造得更具理想主义色彩,将他描绘成在“金融事业蒸蒸日上”时,毅然放弃金钱和享乐,选择了贫苦艺术生涯的“疯子”。事实或许并非如此。有一种说法是,高更在1882年股灾中受到重创,不得不转向艺术品投资,继而走上了卖画谋生之路。
17岁那年,高更不顾母亲的反对,登上路奇塔诺号海轮,做了一名水手。不久,他又到法国海军服务。22岁,他听从了母亲的一位朋友——同时也是一位银行总经理的建议,用海军制服换了一件办公夹克,成为一名银行职员。他的领导卡尔扎多是一名成功的银行家。卡尔扎多不断地鼓励高更,给他更好的发展机会,希望他在银行业崭露头角。
高更有一位名叫舒芬尼克尔的同事,比高更年长几岁,闲暇时热爱绘画。某种意义上讲,正是他将高更从一名银行职员变成了一名艺术家。当时,在金融行业,社交的话题总和文学、艺术相关。如果要融入其中,艺术作品和绘画技巧是很好的谈资。舒芬尼克尔就是这样一位收藏者,他甚至出资支持印象派画家。在他的影响下,高更不但开始欣赏艺术品,还开始作画。
不久,高更与毕沙罗结识。毕沙罗不但是画家,还是一名艺术品投资家。他告诉高更,艺术品有经济价值,收藏不但会带来乐趣和知识修养,还可能带来财富。当时,马奈、塞尚、雷诺阿的画作,在二十年内价格都涨了十倍有余。财富的增值效应刺激了高更。他开始越来越多地作画,并向巴黎艺术沙龙投稿。出人意料的是,他的作品居然在沙龙获得了成功。毕沙罗引导高更更好地进行配色。此时就连他也开始承认,他的学生在使用强烈、纯粹的配色时,既大胆充满活力,又能构造出和谐的组合。才华,仿佛要从画布上溢出来一般。
此时的高更过着双重生活。他所在的银行已经转变为一家进行资产交易的交易所,卡尔扎多十分器重他,让他负责每日交易所的清算交割。与此同时,他自己的投资交易也非常成功,曾在一年内赚了四万法郎。这个收入差不多相当于内阁部长工资的两倍。妻子梅特很欣慰地看到,赚了这么多钱的丈夫,没有将钱花在咖啡馆或桌球间,只是“在家用画笔瞎胡闹作为消遣”。
孰料,这“瞎胡闹”使高更的人生发生了根本改变。他在油画上投入的精力越来越多。此时,恰好出现了百年一遇的经济危机,证券市场受到重创。1882年,法国7000多家企业倒闭。两年内,破产企业数和失业人口数不断增长,出口率连年下降。煤、铁的产量,棉花的消费量都大幅度下降。资本市场上,高更也饱受重创,持有的股票悉数下跌,同事们也人心惶惶,唯恐失业潮波及金融行业。而此时,高更将目光投向了艺术品收藏。奇怪的是,艺术品却始终在升值。仿佛越是混乱时世,画作越能安抚人心一般。
于是在1883年,高更辞去了交易所的工作,决定做一名全职画家。这个决定吓坏了所有人,包括他艺术上的老师毕沙罗。他劝高更,将画画作为业余爱好,并不会妨碍他在艺术上有所精进。引导高更进入油画收藏世界的银行同事舒芬尼克尔也对此感到十分困惑。他劝高更,在金融街工作和业余时间作画,本质上并不会冲突。最大的反对之声,来自于妻子梅特和她的家族。梅特出身丹麦贵族,对于高更辞去交易所的高薪职位感到不解,更不支持。然而高更不为所动,在给梅特的信中他这样写道:
“这些人(艺术家)离世后,都能给世间留下某些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的工作和劳动,会使国家变得更加富有。而那些证券经纪人以及商人的谋生方式,却不是这样:打个比方,如果一百个法郎在市场上流通的话,股票经纪人将这一百法郎转来转去,最后落入自己的钱袋,事实上,那一百法郎还是那一百法郎,没有多一分。”
然而,生活并不像高更想象的那样容易。他先是将一家人迁往丹麦,和妻子分手后,带着儿子回到巴黎,靠打零工过活。他衣着寒酸,毛遂自荐到车站的广告公司当海报张贴工,对经理说“我的儿子生病了,我需要工作”,才得到了这份一天五法郎的工作。
从金融街出走,投身艺术行业,在短期看来不但疯了,也确实惩罚了高更。然而他不停地画,前往阿尔与梵高共同生活、共同作画,还前往大溪地画原著民的日常生活。那一刻,他与自己的债券、股票、交易和银行再无交集。与此同时,一位后印象派大师,正在艺术史的长河中,初步显现出自己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