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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活在世上彼此并无亏欠 只是往事里充满深情
价值中国推荐 2019-02-26 15:41 中国商人2018年第8期 解读此文 收藏此文

  悲伤配着素食是合适的

  外婆的葬礼过后,大家坐在寺庙后面小厨房里吃斋饭。简单的炒豇豆、辣椒炒腌雪里蕻、冬苋菜叶子汤。饿了的人,觉得什么都好吃。

  悲伤配着素食是合适的。


  小姨添了饭,朝窗外的小山丘看了看,自语:“埋得这么远,以后就难得来一趟了。”

  妈妈重重放下碗筷:“有什么难得来的,你不能来,我来就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姨看着妈妈难看的脸色,“姐,我不想跟你吵。”

  趁妈妈走开,我悄悄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给小姨,她略略推辞了一下,看见妈妈远远过来了,就不再扭捏,叹息一声,收下。

  离开的时候,小姨对我说:“有空来长沙啊,你现在也难得回来一次了。”我说好。小姨的眼圈红了,中年后日渐肥胖起来的身子有点不自然地退后几步,让车子拐弯开出寺庙的前院。

  妈妈在车上很生气地说:“你又给她钱了吧?她又不缺钱,以后不要给她钱了。”

  “哦”。我诺诺。

  “她就知道钱,就是喜欢钱。”妈妈气恼地补充着。

  我别过脸去看向窗外。这一对相差6岁的姐妹,从来没有过相亲相爱。

  小姨不到10岁的时候,外婆再嫁,把小姨从乡下带到长沙。14 岁的妈妈却被留下守着土地和已经年迈的生父。直到第二年父亲去世,才随村里人去了江西一家伐木厂,好歹可以养活自己。

  我理解那漫长10年的,被遗弃被遗忘的苦和怨、无奈或绝望。

  外婆曾跟我说:“你妈妈,恨我。”

  

  一副青春不再

  但时光正好的美丽模样

  我是10个月大被送到外婆家的。

  我认识的外公在医院的饭堂做大厨,他跟外婆结婚后没有孩子。妈妈和小姨待外公始终不亲,但外公待我和妹妹却如自己的孩子。

  小姨当年是个活泼调皮的女孩,不爱上学,初一读完就吵着要回家。外婆身边只有她这一个孩子,便逃过了上山下乡的命运。我记得小姨有一张扶着自行车在医院大门里那棵伞状雪松前照的一张相片,她侧脸看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我从没见过妈妈有这样的欢笑。

  19 岁的小姨去九芝堂制药厂打零工洗瓶子。那时候,外婆还没有搬到韶山路边医院宿舍的两居室来,仍住在靠梨子山一旁的两层楼的单间里。春天门外梨花雪白,墙上镜框里有一张外婆在梨树下的黑白照片。她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青布斜襟衫子,是青春不再但时光正好的美丽模样。难怪他们说外公第一次见外婆,知道她已经有两个闺女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娶回家。

  我吵着要跟小姨去她上班的地方玩,小姨哄只有3岁的我 :“沙沙乖宝,在家陪妹妹玩,小姨去上班,回来给你带饼干吃。”

  我不肯。小姨只好带着我去。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工厂,就是一个大仓库,满地满天都是玻璃瓶。小姨把我放在大水池子旁边,这一次她没有笑,很认真的样子:“沙沙要听话,等小姨洗完瓶子就带你去德园吃包子。”

  我懂事地点头。她拿一个干净瓶子给我玩,然后系上黑色胶皮围兜带上蓝色工作帽,取了长柄刷子开始刷洗瓶子。

  后来漫长的人生,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多的瓶子。

  阳光从小姨后面的高窗上照射进来,她脸上的汗像小溪一样汇聚然后流下来消失在领口。阳光照在我脚边手边的玻璃瓶上,地上墙上还有天花板上都映出五彩光影,仿佛无数光蝴蝶在飞舞跳跃,我看呆了。小姨突然把脸晃到我眼前:“沙沙,你喜欢小姨不?”

  “嗯?”我揉揉眼睛,“喜欢,最喜欢小姨。”

  跟光蝴蝶玩了好久,我睡着了。

  迷迷怔怔里被小姨拉到背上,摇摇晃晃到了东塘那家德园包子铺才醒。我紧紧捏着那个让人口水直流的香喷喷大肉包,吃两口包子顺嘴从小姨的茶碗里喝一口茶水。

  我递包子给小姨吃,小姨假装咬一大口然后说沙沙自己吃,小姨回家吃外婆留的饭菜。

  那时候,钱,好金贵。不过,我要再大些才会知道。

  外公提前退休,小姨终于顶职进了医院的食堂。

  很快,她就像外公一样,有时候我还没醒她就是去做早班了,有时候我睡了她还没回那就是在打晚班。

  只要有空,小姨都会和外婆去一个大大的废料场,捡各种废品回家。废弃的布料、生铁疙瘩、未烧完的焦炭、铁丝电线螺钉铁钉都可以收集起来送到废品站卖钱补贴家用。

  我和妹妹到现在都有走路余光看着地上的习惯,发现到一颗铁钉也会迟疑一下,想起几十年前遇到一颗铁钉时的扎实欢喜。

  仿佛捡到钱。钱,永远不够。

  

  很小的年纪

  似乎就开始有了乡愁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自己愣愣神会笑,突然又哇哇大哭。

  “怎么了沙沙?”

  “想妈妈。”我轻轻说。

  小姨抱紧我,任我在她的肩头抽抽搭搭。

  那之前,我似乎从未说过想谁。我一直觉得砂子塘这两间小屋子就是我的家,而爸爸妈妈总要等到过年才有时间来看我和妹妹。

  几天后,小姨带我去株洲看妈妈。她跟外婆说搭便车。上世纪70年代初,长沙到株洲的距离,有地球到月球那么远。

  没车,没路,前路茫茫。交通不便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个时候的生离死别也许就是这样一段今天看来只要半小时高速的路程。

  那辆绿色运煤东风车的驾驶室里大大小小竟挤了6个人,我们来晚了,小姨只好抱着我坐在后车斗。虽然煤已经卸掉,但整个车厢四下透风,全是黑乎乎的黑色煤灰余孽。小姨拿一条洗脸毛巾野蛮地把我的头脸裹得严严实实,又从斜挎包里拿出她的工作服给我包上,死死将我紧在怀里,像是怕我被风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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