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树上的黄叶落了满街
她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
自从宁强入驻挑水巷开始卖炸土豆,苏红梅的生意就越来越差了。
苏红梅觉得宁强毫无职业道德,不按江湖规矩乱抢生意。之前他的摊位不在她对面,是在隔着半条街的另一边。那边的地理位置不太好,人流没这边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慢慢地以她的摊位为目标而移动,最后挪到了她的对面,每天没客人的时候,他们就大眼瞪小眼。
他们都在小吃街上摆摊。小吃街不叫小吃街,叫挑水巷,原来巷的尽头有一口井,人们每天都要挑水而过。水洒在石板路上,天长日久,石板越来越青,经年的摩擦仿佛可以照见人影,成为这个小城市颇有历史古风的一条美食街。
苏红梅的摊位是卖炸土豆的,宁强也是。苏红梅嫌他在对面抢生意,经常跟他掐架,但没啥用,宁强依旧厚脸皮地跟她抢。他的嗓门很大,炸土豆咯!独家配方,天下第一好吃的炸土豆!无公害土豆哦!又甜又糯!
苏红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脸皮没他厚,嗓门也大不起来。人们经常被宁强的吆喝吸引过去,有时甚至已经在苏红梅这下单的顾客,也退了钱去了他那。宁强抿着嘴笑,苏红梅恨得牙痒,她总在想用什么办法能治他。
可整个秋天过完,她除了多研究几种口味的土豆来正当竞争,别无他法。泡桐树上的黄叶落了满街,她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她很着急,因为她需要钱。
苏红梅家里只能供弟弟上大学,她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她的梦想就是开一个炸土豆的店,店名可以叫:土豆姑娘。她还要请在大学学设计的弟弟,好好设计一整套什么VI,还有一个最完美的LOGO。把每一个装土豆的盒子都印上LOGO,金黄的底色,每个人看到的时候都会过目不忘。
可现在呢,她面前只有一盆火,一口锅,一张包了铁皮的桌子镶在三轮车上。梦想是金碧辉煌的,现实却惨不忍睹。
好在,庄杰说会帮她。他在追她,同村的男孩子,在一个汽车修理店上班。可说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他家也好不到哪去,兄弟姐妹多,家境一般。
苏红梅起初看着城里有个卖炸土豆的都开了连锁店,搞起了品牌营销,苏红梅就希望自己的未来也能如火如荼。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三万多块钱,但离梦想还有一大截,宁强就像她生命里的一个屎壳郎,每天给她添堵。在上午没生意的时候,他总是拎着小板凳过来坐着指手画脚。
“哎,花椒要适当,多了太夺味。你这腐乳哪个牌子?要牟定的味道才好。炸土豆,看着简单,要弄得好吃,不容易啊。”
苏红梅就恶狠狠地瞪他:“我要你管!”他依旧嘻皮笑脸,絮絮叨叨,苏红梅说:“起开起开,别影响我做事。”
宁强拎着小板凳过去的时候,旁边卖卷粉的赵大姐就小声地说:“小苏,他喜欢你哟。”
“啊”!苏红梅眼睛瞪大,做出快吐的表情:“怎么可能呢,我可不要这种变态的喜欢!”
风从巷口缓慢地吹过来,挑水巷的各种香味灌进人们的鼻子里。
后来苏红梅发现宁强老是在看她,在他把土豆放进滚烫的油锅时,当他在砧板上切土豆时,当他吹着口哨放佐料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的脸就会烫起来。
一个奔向新生活新未来的诺言
庄杰有时会来帮苏红梅的忙。那天晚上起了北风,收摊的时候她一直在咳嗽,她收拾东西回家,看到白天热闹的挑水巷缓慢地陷入死寂的黑夜里,眼睛就起了雾。
生活在底层的人最怕的,不是当下的艰苦,而是漫无目的的等待,并且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苏红梅在北风里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子,突然觉得人生好悲哀。
庄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递给她一个硕大的棉花糖:“红梅,我买的云,你尝尝。”
云?苏红梅看着一团白色飘在眼前,确实像一朵云。她咬了一口,甜得直甩头。
她笑起来,看着这个男孩,他有年轻的面孔,也有在社会上练就的世故和精明,他说喜欢她,经常站在村头的大桥上唱歌给她听,她一直犹犹豫豫没答应,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是让一个人陪着你鼓励你艰苦奋斗?还是看着你承受生活的苦却无能为力?没有怦然心动,没有期待和想念。但她对他不反感,他们一起长大,还算门当户对,谁也不会看轻谁,谁也不会显得卑微。
于是,那天她坐在三轮车后吃着棉花糖,他在前面蹬得直喘气的时候,她就说:“我们或许可以试一试。”
“什么?”他回转头来,车子在柏油路上晃了晃。
“我说我们或许可以试一试。”她又说。北风呼啸,一说话就灌进嘴里,她又咳嗽起来,他激动得跳下来,抱住她直蹦。
“我知道你的梦想,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很快开上一个店。”那晚庄杰说了很多遍。
这是诺言吗?苏红梅一直在笑,或许是吧,一个奔向新生活新未来的诺言。她的心里有了甜蜜,棉花糖和他的话都带给了她很多甜蜜,让她觉得生活没那么苦了。
春节过后,政府针对小城得天独厚的资源大搞旅游宣传,最近挑水巷外地游客很多,人气很旺。
庄杰一周可以休息一天,他过来帮苏红梅的忙。宁强坐在对面,一脸的阴郁。他的嗓门更大了,喊得震天响,庄杰也喊,抬了盘子到路中间请顾客试吃。两个死对头更加剑拔弩张。
庄杰没来的时候宁强又嘻皮笑脸地过来跟苏红梅搭讪,苏红梅对他爱搭不理,他问她:“哎,苏红梅,我哪里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