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头拿不出券，多头资金短缺。统一公债发行前夕，多空双方都陷入两难，要想在次日顺利交割，很是困难。

　　文  |  吴福明

　　上世纪30年代，政府公债是证券市场的主角。一级市场上高折扣与高息率“拴”住了银行，二级市场以小博大的杠杆交易则吸引了产业资本家与各路炒家们。

　　1935年11月，法币政策公布实施后，市场内外利多频传：其一曰外汇基金有了美国当靠山，法币价值从此可以稳定；其二曰银根宽松，存款利息就要降低，与其存法币不如投资于公债。于是，当时在交易所交易的30多种公债市价较上月上升10元左右，六折发行的公债一般都涨到七折以上。行市在大涨小跌、盘旋曲折中节节上升。国华银行、大陆银行等多头机构不断加码。市场盛传银行存款利息将于下一年1月起降低，各种公债将提前一次还清。大陆银行操盘手放言，既然美国公债市价超过票面达到106元，中国公债在法币政策下，何愁不能涨到九折以上？大陆、国华、永大、国货等几家银行的经纪人字号逐日吃进，每家存账数量各有二三千万元。市价坚挺，大有冲破90元关，直向百元关前进的气势。在他们的推动下，各路炒家交易频繁，屡创新纪录，市价大涨大落，盘面波涛汹涌。此时，中央银行也来火上浇油：开放对经纪人的套利交易，并且逐步放宽套利额度，利息减到月息4厘以下。正当散户多头开始掉期时，经此一托，他们的信心更足，市面更稳。月底交割愈来愈近时，30多种债券收盘价都在80元以上，场内外的交割数量近2亿元，双双刷新公债史上的交易纪录。

　　1936年元旦之后，空头势力逐渐壮大。大多头国华银行率先掉头做空，大陆与永大两行紧跟。几家多头银行连续八、九天抛空 1000~2000万元不等，昔日大多头转身为大空头。刚开始大家对此解读为多头获利了结，市场波澜不惊。买盘仍较踊跃，多空势均力敌，市价未受多大影响。但之后卖压愈来愈猛，“空”气弥漫，市场盛传政府公债将延长还本期限并减低债券利息，市场开始恐慌，市价步步下跌。多头散户目瞪口呆，一些人及时平仓出局，大部分人存有“政府当不致如此无信用”的天真想法而坚守。面对人心惶惶的市况，1月15日，应部分会员的请求，就市场传言问题，上海市商会函请国民政府行政院、财政部“切实宣示，以维债信，俾奸徒之计勿售，危疑之局以定”。三天后，行政院长孔祥熙的回电无疑给上海市商会泼了盆冷水，他称“沪上投机之风素著，混乱黑白已成惯伎，若动辄请求政府表示，不唯不胜其烦，实为投机者所利用。”市场闻之更一泻千里。

　　就在市场一片肃杀时，一位气度非凡的中年人来到四川路上的一家证券号，拿出交通银行总行1.6万元的支票，交足保证金，买进裁兵公债40万元，此人支票上的字迹非常端正，印章尤其鲜艳夺目，引起了该号经理的注意。经理觉得这张支票似曾相识，猛然记起，江湖传闻只有盛（宣怀）家的老七盛升颐才用这样的印章。盛老七是孔祥熙夫妇的亲信，时任苏浙皖区统税局局长。证券号经理对这种藏头露尾的做法满腹狐疑。此时，一些品种价格像过山车似地波动，神秘人物隐现其间，看得业内人士心惊肉跳。

　　1月21~27日为春节假期，30日为债券交割日期，也就是说节后开市到交割日只剩下28日与29日两天。这期间中央银行与财政部连出重拳：继中央银行突然宣布拒绝套利交易后，财政部28日、29日连续两日向华商交易所发出指令，并指派部员分赴中央、中国、交通三银行，将各行所存各种债券，会同点验封存。要求1月份公债交易一律以现货提交，不得掉期；另外，所有1月份交割债券，由部派员监视办理，不许经纪人在场外自行交割。于是经纪人忙于转账；散户争先恐后，希图了结。28日，市场混乱不堪，直到午夜才勉强收市。

　　此时，多空双方尚有巨量的存账与累积的套利交易需要交割、掉期与了结，不仅散户没有回旋余地，大鳄们也被逼到墙角。华商证券交易所召开紧急理事会议商讨对策，理事杜月笙自己是多头，亏损不少，满肚子怨气，会议无果。29日，经纪人忙于追收证金，应付查账。大家对当日交易心不在焉，以致多空双方大都无法了结，其中大陆、国华等银行的几家经纪人字号未了结的交易数甚大。空头拿不出这么多的券，多头的资金更是短缺，1月30日要顺利完成交割，难上加难。

　　 1月29日晚，政府出手“救市”。首先，由四行储蓄会的钱新之出面与大陆银行商议，由后者向四行借券，每100元按照各种债券收盘价外加4元成交，所有空头，一律照办。其次，中央银行通知各银行承做公债押款，驰援多头资金头寸。最后，财政部打破交易所办理交割以一天为限的成例，指令交易所以1月30日和1月31日两天为交割日，不计隔日利息。三道“救市”金牌齐发，多空巨量交割得以“顺利”进行。经过华商证券交易所两昼夜的交割，中央银行库中的2亿元多公债全部出脱。

　　第二天，孔祥熙在中央银行召集金融界、商界领袖及持券人代表等谈话。当场宣布，政府为了“复兴经济，调剂金融，维持债券信用起见”，发行统一公债14.6亿元，即以此项公债换回以前所发、尚未清偿的33种公债，真实情况则是国民政府债台高筑，无力偿付先期发行的债券本息，只得以新还旧。

　　　　统一公债年息六厘，分甲、乙、丙、丁、戊五种，面额为10、100、1000、5000四类，还本期限为12年、15年、8年、21年和24年期。显然，新公债利率被压到低限，而且还本期限较长。之前市场的延期减息传言竟成事实。两个多月来，利益集团精心策划的大戏，将多、空双方一网打尽。

　　　　（作者系经济史博士，专注研究证券、土地金融及文物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