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一定是要怀着虚怀若谷的心态去做学问,像海绵一样,到一线调研,了解企业、行业、产业结构。实践永远是伟大的,要带着一颗好奇心在不断地创新中探索背后的理论。
文 | 本刊访谈主笔 马力
钢贸行业鼎盛时期,在沪钢贸企业从银行的贷款规模曾达到2000亿元。某上海钢贸商曾扬言:“我们在银行没有一分钱坏账。”但是,2012年中的“中铁物流事件”成为行业急转直下的导火索……
据不完全统计,自2012年起,钢贸行业因债务问题有超过10人自杀、300多人入狱、700多人被通缉,导致的坏账规模近100亿美元。产能过剩、经济危机、四万亿救市、“骗贷”……在这次钢贸行业的大洗牌中粉墨登场。
这在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宋华看来,钢贸行业的困局正是微观金融在中国发展的挑战,这一挑战就是中国企业信用的缺失,钢贸行业出现的问题主要是仓单重复质押、虚假仓单以及联保造成,重复仓单、虚假仓单正是规则缺失、信用缺失的表现,而联保也同样在整体信用不足状况下摇摇欲坠。早在2006年经过深入的对长三角产业集群的跟踪调研,宋华发现,一些媒体所描述的,长三角中小企业的资金主要来自于民间借贷、地下钱庄等高利贷渠道的说法并不准确。
基于联保的“网络融资”才是长三角融资链的秘密。例如,在温州,一些不具备贷款资格的小企业,它们通过相互担保,形成联保关系网,并进一步增信,在此基础上从银行获得成本较低的资金,支持了日常的经营。但硬币的另一面是风险,这种完全基于乡邻关系所构成的产业集群联保模式非常脆弱,一旦某一环节发生断裂,它即会产生巨大的金融危机。
这种借贷担保和反担保曾被行业视为资金杠杆放大的利器,哪怕个别公司出现经营风险后,“同乡会”也会出面进行担保还清贷款。但在经济不断下行的大背景下,这种平衡最终被打破,贷款出现逾期情况后,成为担保人的梦魇。在同乡频频失信下,行业大佬最终也陷入了担保责任泥潭而无法自拔。
“联保模式”信用已破产,中小企业融资出路在何方?有没有在经济低速发展的周期里,既能有效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又能延伸银行的纵深业务的双赢模式?当宋华带着这些疑问,扎根到珠三角进行调研,终于在深圳找到了答案:“供应链金融”由此浮出水面。
软三元与边缘人
供应链金融是什么?先谈供应链,有一个比喻十分贴切,一件商品在美国的零售价是四元,其生产成本却仅为一元,要再降低成本,实在困难,只有从另外的三元入手,即“软三元”,这也是上下游各个环节的价值,包括产品设计、原材料采购、物流运输、批发零售、信息和管理等。
供应链金融则是商业银行利用货币以及供求关系,围绕整个供需闭环的核心地位企业,管理上下游中小企业的资金流、信息流、物流、商流,并把单个企业的不可控风险转变为供应链企业整体的可控风险,对其产业链上企业(供应商、分销商、零售商等)进行资金支持,保证其流通速度与效率的金融服务。
宋华形象地把供应链金融的融资对象概括为“三无三有”。即无强大资金、无强大资产、无强大信用,但有订单、有技术、有抱负的中小企业。这些企业客观上非常需要信贷的资金支持,而商业银行又苦于它们条件不足而惜贷、惧贷。不同于联保模式,处在供应链上的企业一旦获得银行的支持,资金这一“脐血”注入配套企业,也就等于进入了供应链,从而可以激活整个“链条”的运转。
在供应链金融这种服务及风险考量模式下,由于银行更关注整个供应链的贸易风险,即便单个企业达不到银行的某些风险控制标准,但只要这个企业与核心企业之间的业务往来稳定,银行就可以不只针对该企业的财务状况进行独立风险评估,而是对这笔业务进行授信,并促成整个交易的实现。风险可控,银企共赢,这正是宋华看重的。
作为中国供应链金融的权威专家,宋华却始终认为自己是个“边缘人”。笔者在炎夏七月的一天,来到位于中国人民大学明德楼宋教授的办公室,向他求索供应链金融是怎样炼成的?
如同这骄阳似火的天气,宋华对供应链金融的热情,感染着身边的人: “我是个边缘人,研究问题的方法不太随大流。比如研究供应链金融,是基于大量的实地调研,用理论的视角探索实践,反过来又用实践的成果去推动理论的发展。”
“学者一定是要怀着虚怀若谷的心态去做学问,像海绵一样,到一线调研,了解企业、行业、产业结构。切勿带着理论的傲慢做研究;也勿为只想着赚钱,陷入到企业经营的琐碎事情中。实践永远是伟大的,要带着一颗好奇心在不断地创新中探索背后的理论。”宋教授开门见山说到。
“小心供应链金融概念过热,我们不要成为伪创新的吹鼓手,更要留一份清醒。”在2012年开始的互联网金融热潮中,到处是对P2P金融创新的吹嘘声,而宋华此时却冷静地发现有些互联网金融公司在挣“快钱”,不但网站公示的是虚假备付金信息,而且资金去向不明确。他顶住压力,批判某些P2P模式的本质是在非法集资,是金融的伪创新。同样对于当前社会上出现的“伪供应链金融”的现象,宋华仍感到切齿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