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际融资记者李路阳
今年“两会”期间，就人民币怎样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货币，《国际融资》记者专程采访了全国政协委员、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国际金融专家黄泽民先生。黄泽民委员指出：“中国只有在持有量不低于美国黄金储备水平之时，人民币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货币
记者：您是研究国际金融的专家，中国应该在怎样的物质基础层面保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
黄泽民：当前中国正处于对人民币汇率水平与汇率形成机制、资本项目开放、国际储备水平、人民币国际化以及货币政策独立性等多项指标的艰难选择与平衡之中，这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面临的重大政策抉择。我认为，中国作为大国经济必须保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并逐步过渡到独立浮动汇率制应该是我们国家汇率制度的改革目标。我们应该坚定不移地继续推动资本项目稳步开放以及人民币国际化，国际储备量应该保持在适度水平。要做到上述政策选择，其重要物质基础是中国必须拥有与经济规模相适应的官方黄金储备。因此，应该把大规模地增加黄金储备从而优化国际储备结构，作为我们国家的一项重要举措。
记者：您能否简要介绍一下国际上发达国家黄金储备情况。
黄泽民：好的。20世纪70年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通过了黄金非货币化协议，但是，黄金并没有因此而丧失其国际货币的地位，作为储备货币，黄金始终是美国等发达国家最为重要的储备资产。据世界黄金协会2017年2月的统计，美国官方黄金储备为8133.5公吨、占其本国储备的73.8%，德国为3377.9公吨、占其储备的67.6%，法国为2435.8公吨、占其储备的61.5%，意大利2451.8公吨、占其储备的66.8%，荷兰为612.5公吨、占其储备的62.8%，欧洲央行504.8公吨、占其储备的25.6%。全球发达国家中，除个别国家之外，大多数国家都把黄金作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资产，外汇在一国的国际储备中的占比并不高。
记者：与外汇储备相比，为什么说黄金储备是国际信用本位制度下最好的国际储备资产？
黄泽民：外汇储备本质上是外国信用，是外国中央银行的负债。外汇资产的获得取决于一国国际收支的差额，顺差时，外汇储备有可能增加，逆差时，外汇储备有可能减少。一般而言，外汇储备的增减受到国际收支的制约，央行通常处于较为被动的地位。黄金储备则是物质储备，其优点不言而喻。黄金的均质性使其具有不因分割而发生价值变化，黄金的稀缺性使其作为财富收藏而具有价值的提升性，黄金不易毁坏的物理和化学属性使其容易保持价值的稳定性。黄金是财富的载体，是最佳的价值储藏手段，当然也是国际信用本位制度下最好的国际储备资产。正如凯恩斯所说：“黄金作为最后的卫兵和紧急需要时的储备金，还没有任何其他更好的东西可以替代它。”因此，美国、德国等西方国家都把黄金作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资产，而不是选择外汇作为储备资产。
记者：应该如何增持黄金储备，有什么可资借鉴的经验教训？
黄泽民：央行可以通过在国内外黄金市场上买卖黄金，从而引起黄金储备资产的增减。尤其像中国具有金矿开采、冶炼能力的国家，央行既可以在国际市场上买入黄金，也可以在国内采购黄金，通过加工，成为标准的储备金。在国际市场购买黄金需要动用外汇储备，如果央行有意降低外汇储备，可以在海外市场购买黄金，在不动用外汇情况下，央行可以使用本币在国内购买黄金，充实黄金储备。从“创汇到创金”的变化，央行在汇率和国际收支管理上将获得更大的回旋余地。
黄金决定一国货币的国际地位。1944年，凯恩斯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上提出的“国际清算同盟计划”（International Clearing Union）之所以流产，而美国提出的“怀特计划”之所以被采纳，就是英国缺少黄金，而美国拥有庞大的黄金储备。英国至今也是发达国家中拥有黄金储备较少的国家。国际货币体系从“黄金——美元本位制”蜕变为“世界美元本位制”也是由于美国从金本位制转而采取保卫黄金储备的战略而导致的。日本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提出了雄心勃勃的日元国际化目标。大约同时，联邦德国也提出类似计划，可以说德国马克成功地实现了德国马克的国际化，而日元国际化程度远不及德国马克。日元国际化不敌德国马克的原因虽然很多，但日本拥有较少的黄金却是原因之一，最新统计，日本拥有765.2公吨黄金、占其储备比例仅2.3%。上述事实说明，黄金储备是决定一国货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地位的基础性原因。因此，人民币国际化必须建立在庞大的黄金基础之上。
目前，中国拥有1842.6公吨黄金，占国际储备比例为2.2%，与美国的8133.5公吨、占其国际储备的73.8%相比，差距极大。我认为，中国只有在持有量不低于美国黄金储备水平之时，人民币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货币。
记者：您认为大规模增持黄金储备对人民币国际化具有哪些影响？
黄泽民：首先，黄金储备将对人民币起到巨大的增信作用，从而有利于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第二，人民币国际化发展，使中国的对外交易更多地使用人民币，从而降低了对外汇储备的依赖。第三，庞大的黄金储备的建立，有利于中国资本项目的进一步开放。第四，人民币信誉的提高，也有利于中国从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过渡到独立浮动汇率制。
当然，庞大的黄金储备资产的建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曾于2004年就提交的提案中建议央行大规模增持黄金，其原因之一是当时金价便宜。因此，我建议央行在黄金生产成本价格附近逐步增持黄金，无需操之过急，不追涨也应该成为增持黄金储备的重要原则之一。（摄影陈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