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特殊的发展阶段和体制性因素，货币政策在我国的收入分配效应可能更大。从促进社会包容性发展，以及作为一个更加灵活的公共政策而言，央行在制定货币政策时需要考虑到其对收入分配的影响。

　　文  |  傅勇

　　中国正处于收入差距快速上升时期，一个重要背景是货币信贷增速较快，所以货币政策制定对收入分配的影响值得深入考量。

　　特别是，鉴于一些体制性因素，中国货币政策差异化影响可能远大于成熟经济体，从而对收入分配产生更显著影响。相对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政策研究者和制定者对其重视程度有待提高。

　　从货币政策研究看，多数观点认为，促进收入公平不在货币政策的目标之列，亦不是考核中央银行绩效的标准，货币政策无需关注。也有观点认为，货币政策主要作用于总量，标准模型更多关注总量指标，研究总量关系，不考虑对不同人群的影响，或者抽象掉了货币政策的结构化影响。比如，通货膨胀时期，普遍会讨论货币贬值，但较少讨论对不同人群的不同影响。

　　从政策分工看，促进收入公平更多是财政政策、社会保障政策或产业政策的范畴；即便存在结构化影响，也不是货币政策应该或能够解决的。另外，在成熟市场经济国家，中央银行具有较高独立性，货币政策从体制上可以杜绝偏向某类人群。出于这些考虑，货币政策较少讨论对收入分配的影响。

　　从收入分配研究看，收入差距来源通常被分解为初次收入分配差距和再次收入分配差距，城乡差距、城市内部和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地区差距和地区内部差距，不同人群之间的差距等，相关研究聚焦于人力资本、资本收益率、社会资本、市场分割、社会保障政策等，也没有为货币政策留下空间。

　　多者愈多寡者愈寡

　　在讨论货币政策制定该不该考虑到收入分配效应之前，我们得先理解货币政策是如何影响收入分配的。这里以扩张性货币政策为例，分析了货币政策影响收入分配的几个渠道。

　　一是资产组合渠道。就扩张性货币政策而言，现金、存款等资产无收益或收益相对固定，其购买力更容易受损，而房产、黄金等实物资产具有较强抗通胀功能，或收益率与货币扩张速度关联更紧密，因此持有不同资产的人群会受到不同的影响。

　　通常而言，低收入人群持有现金、存款的比例较高，高收入人群持有实物资产的比例较高，因此扩张性货币政策会因资产组合不同而加大收入差距。资产组合渠道涉及对存量财富的再分配，比如扩张性货币政策下，资产价格特别是房价往往上升幅度更大，工业品价格上升幅度则较小，由于高收入者持有更多资产，从会而拉大收入差距。在恶性通货膨胀情况下，这一渠道会对收入分配造成重大影响，低收入人群多年积累的储蓄或养老金会急剧缩水。

　　二是收入渠道。对于工资收入或者固定收入者，扩张性货币政策令其收入的购买力缩水，生活质量下降。而浮动收入获得者的收入水平会随着通货膨胀或资产名义回报率变动水涨船高，所受影响较小。特别是对利润占有者来说，通货膨胀导致真实工资水平下降，剩余的利润水平会相应上升，并从中获益。

　　三是金融参与渠道。通货膨胀会减少债务负担，使得收入分配从债权人向债务人倾斜。通货膨胀将使有机会和有能力增加负债的人群获益。同样，由于扩张性货币政策首先传导至金融市场，带来金融产品价格上升机会，更多参与金融市场人群的收入水平将更快提升。

　　四是资本积累渠道。货币扩张会加快全社会的资本积累，资本要素相对劳动要素从社会总产出中分得的比重会增加，这会加大全社会收入差距。

　　五是金融救助渠道。非常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购买某些特定金融资产时，会降低其利率，相关企业得以用更低的利率融资。在救助个别金融机构时，中央银行的定向支持带有更明显的财政政策性质。总体而言，央行资产方的扩张，直接受益的是部分机构或人群，而负债方的扩张或资产方出现的损失则由全体公众承担。这其中蕴含着明显的收入分配效应。危机救助过程中，美国国会多次就利益分配问题向美联储提出询问。

　　以上渠道均表明，扩张性货币政策对拥有较多实物资产、较多参与金融市场、收入水平灵活和较多负债的人比较有利，这部分人通常是收入水平较高者。而对更多拥有现金存款、较小参与金融市场、收入固定和较少负债的人则更为不利，这部分人通常是低水平收入者，因而会加剧收入差距。

　　与此同时，扩张性货币政策通过两个渠道也有可能降低收入差距。一是低利率（扩张性货币政策）会损害储蓄者（减少其利息收入）、有利于借贷者，由于储蓄者通常更富有，因而有可能降低收入差距。这里的储蓄指广义的资产，利息指各类资产的收益。二是扩张性货币政策主要目标之一是降低失业率，而就业是低收入人群的大部分收入来源，因而有助于降低全社会收入差距。

　　对每个市场主体而言，货币政策传导所带来的影响并不是均匀分布的，不同政策工具也会有不同的结构化影响，在不同条件下，可能加剧或缩小收入差距。从国际研究结论看，较多研究发现，扩张性货币政策会加大收入差距，但也有部分研究认为，扩张性货币政策有助于缩小收入差距。

　　较多观点认为，从长期看，收入分配主要由实际变量决定，如技术创新使得生产过程更多依赖劳动还是资本、资本长期回报率变化、国民受教育水平、参与全球化程度等，而货币因素从长期看对这些实际变量的影响较小，因此收入分配效应可能不明显，正如货币因素对长期经济增长不重要一样。并且，在一个较长时期，货币政策经过扩张-收缩的多轮调整，其对收入分配不同方向的影响会被抵消，结论变得更难捕捉。